第95章

  宁劝梧莫名觉得,郜泊崇好像在等着谁来——
  当然不是自己。
  看看他打着石膏的腿,宁劝梧总算放下心来,啧啧道:“怎么搞的,开了这么多年车,还能出车祸?”
  郜泊崇淡淡道:“路滑。”
  “鬼扯。”宁劝梧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过来,“要不是你把车开那么快,怎么可能打滑失控?”
  想想都吓人,雨中的山路,郜泊崇还把车开到最快,要不是运气好,真的冲出围栏,现在宁劝梧不光要替他处理后事,还要应对公司那群老不死的股东……那汪稚是不是也成了寡妇了?
  宁劝梧眼睛一亮,觉得这样也不错。
  郜泊崇突然将床头的药瓶丢过来,砸中宁劝梧胸口,宁劝梧吃痛,有些心虚:“我什么都没想!”
  郜泊崇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道:“通知公司那边,我没出事,让他们把消息压下去,别被人知道。”
  宁劝梧一路提着心,现在看郜泊崇没事,打个哈欠:“知道了。对了,我是坐你的直升机过来的,要不要我替你去剧组,把小稚接过来?”
  郜泊崇倚在那里,什么都说,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可却能感觉到,病房内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去。
  “不必。”郜泊崇道,“这件事,也别让稚稚知道。”
  宁劝梧有点不知所措,闻言恍然大悟:“你……你不会是和稚稚吵架,才出了车祸吧?!”
  郜泊崇抬眼看了过来,冷声道:“只是雨天路滑。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只是雨天路滑,不是他因为汪稚而心神不宁,神不守舍。
  可宁劝梧刨根究底:“不是吵架,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来?”
  郜泊崇说:“稚稚心肠软,如果被他知道我出了车祸,他一定会胡思乱想,怪到自己头上。我……不想让他自责。”
  宁劝梧诧异地看着郜泊崇,郜泊崇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宁劝梧乖乖道,“我去和你秘书说一声。”
  他走到门口,到底没有忍住,转头说,“老郜,我真没发现,原来你还真是个情种。”
  宁劝梧走后,病房陷入彻底的寂静,郜泊崇坐在那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有打徐又颐时留下的擦痕,那时的盛怒已经淡去,铭记的,却只有汪稚那双眼睛,那样漂亮清澈,黑白分明,看着他,眼底漾满了光芒,似是盈盈的一汪泪。
  在那样的目光里,郜泊崇无所遁形,只觉得愿意跪拜在他脚下,将自己的一切都奉上,只求他不要再伤心。
  可让他伤心的人,却是自己。
  他害怕自己。
  与其说郜泊崇是因为汪稚对徐又颐的维护而愤怒,不如说,他是因为汪稚对自己的惧怕而……痛苦。
  动过手术,腿上打了钢钉,麻醉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郜泊崇只能感觉到一种沉重的钝痛,麻木地一点点唤醒曾经的全部记忆。
  在郜家的第一次见面,他坐在花房里,余光看到雨幕中,有人撑伞走来,停在树下。昏暗的天幕,哪人有一张光洁如新的面孔,雪白美丽至了极点,一瞬间便破开了晦涩雨意。
  而后是花厅中,青年坐在那里,有着温顺驯善的神情,可黑白分明的眼波光潋滟,活色生香,却在和他对视时忽然顿住,几乎是本能般垂下眼睛,躲避自己的视线。
  就像是固定的剧目。
  每一次见面,汪稚都垂着眼睛,不可能和他对望。就像是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猛兽。
  ……是自己对他不好。
  如果自己能再耐心一点,再温柔一点,慢慢地来到他的身边,而不像那时,那样莽撞粗鲁地得到他。
  是不是,他就不会那么害怕自己了?
  这是无解的答案,时光如流水,而流水入海,从不回头。
  雨幕中的山茶花落入尘埃,他以为自己想要得到的只是单薄的肉丨体,可原来,欲丨念横生的却是他的心,渴求着不属于自己的灵魂。
  郜泊崇凝视着房间一角,视线定格,思绪却不知飘到了那里,哪怕知道,自己这样车祸,后面有无数事情需要处理,如果传出去,股市动荡,整个公司都要受到影响,他应该立刻召开会议,应该安抚警告董事,应该……无数应该要去做的事情摆在那里,他却生出了厌倦。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车祸中,屏幕摔出了一道裂痕,却不妨碍使用。
  郜泊崇迟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居然是汪稚发来的消息!
  郜泊崇又惊又喜,却又忽然不敢去看。
  现在发消息来,是要和自己……离婚吗?
  手机在手中,拿起又放下,到底,郜泊崇解锁点入聊天窗口。
  【稚稚】:“老公,你到家了吗?”
  【稚稚】:“听说山路上出了事故,应该不是你吧?”
  【稚稚】:“怎么不回我消息?你还好吗?”
  那绵密的钝痛忽然被另一种滚烫的热流取代,郜泊崇凝视着汪稚关心的话语,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良久,才缓缓地打字。
  【郜泊崇】:“不是我。”
  【郜泊崇】:“刚刚在开会,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
  【郜泊崇】:“你在剧组好好拍戏,最近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他受了伤,不能被汪稚看到了,过段时间,等腿好了再出现。
  刚好……汪稚也不想让自己去剧组。
  郜泊崇手指收紧,抓着手机,神情晦涩。
  电话这边,汪稚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听说山路上出事故时,有多紧张。
  这样的天气,郜泊崇又是和自己吵架之后独自开车走的,万一真的出了车祸,都是因为自己。
  还好没有。
  汪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还想再多问郜泊崇两句,却看到了他那句冷淡的话语。
  ……看来还是在生气。
  汪稚神情黯淡下去,却还是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答:“好。那老公,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按时吃饭^^”
  【郜泊崇】:“今天的事……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别生我的气。”
  “稚稚。”他似是踌躇着,很慢很慢地发来一句话,“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
  视线微微模糊,汪稚鼻子有点酸,看着郜泊崇的道歉,半晌,才闷闷地回答:“好。”
  放下手机,汪稚躺在床上。
  每日送来的花束依旧鲜活,在暗夜的雨声中,散发着幽柔馨香。
  心却沉得要命。
  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好像和之前一样,可汪稚感觉得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喜欢这样,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打破这种局面。
  那段时间,郜泊崇真的一直没有来剧组,天越来越冷,明明房间里开了暖气,可半夜睡觉,汪稚却觉得床太大太空,一个人睡着好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汪稚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拍戏拍到一半,汪稚有点恍惚,还是导演看出来了:“小汪,你是不是不舒服?”
  汪稚说话时带点鼻音:“好像是感冒了。”
  “那还不回去休息。”宁如寄立刻道,“快快快,你们把小汪送回去。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不说?”
  汪稚之前待的剧组,别说生病,就是晕过去,也要爬起来赶进度,还是第一次遇到赶自己回去休息的导演。
  汪稚表示自己还能坚持,宁如寄问他:“不然我让人把你抬回去?”
  ……
  汪稚十分感动,然后乖乖自己回房间睡觉了。
  睡到一半时,汪稚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额头,宽大的掌心带着热意,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冷而淡的气息熟悉至极,汪稚下意识蹭了蹭,呢喃似的轻声喊:“老公……”
  摸他的手忽然顿住,汪稚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郜泊崇。
  良久,他闭上眼睛,嘀咕说:“又在做梦。”
  因为冷,他不舒服地在床上蜷缩起来,明明额头滚烫,手脚却都是冰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可怜至极。
  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在怀中,低声问他:“看到老公,怎么以为是在做梦?”
  汪稚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郜泊崇却并没有像梦中一样消失。
  汪稚有些茫然,又傻傻地喊了一声:“老公?”
  “老公在。”郜泊崇的心简直都要被他弄碎了,小心翼翼抱着他,问他,“很冷吗?”
  汪稚点了点头,郜泊崇伸出手,攥住他的脚,大概是感觉到冰冷的触感,想了想,撩开衣摆,让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肚子上。
  郜泊崇的腹肌坚硬,线条分明,整个人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热意,汪稚像是一块冰一样,渐渐柔软融化在他的怀抱中,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还有些不敢相信:“老公,你怎么来了?”
  “李云告诉我,你生病了。”好久没见,郜泊崇抱着汪稚,感觉他又轻了,像是一片单薄的花瓣,在自己掌心,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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