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洗完手后,童嘉羽取下口罩,回到餐厅,在一个保持安全距离的座位上坐下。
摘下口罩,他的仪容完完全全显露出来,面色比上次看到的还要更差劲,就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睡过好觉。脸好像也比上次要瘦。
不过短短几天没见,他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小羽怎么坐这么远?”方停雪问:“小时刚喂过奶,在楼上给奶妈带,不用太担心的。”
童嘉羽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坐这里就可以了。”
他的感冒好像是更严重了,只喝了小半碗汤,便感觉肚子的容量不再容得下其他食物,但他并不打算起身离开。
一是不礼貌,二是他好久没有看到少爷了,想跟少爷再待一会儿。
他一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一边用余光偷看坐在斜对面的少爷。
少爷好像也比上之前瘦了一点,眼眶更深邃了,下巴也变尖了。
他仔细扣着那点细枝末节,不知不觉停下筷子,直到发觉少爷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他才重新低下头。
还好池叔叔和方阿姨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这顿饭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全程几乎都是方停雪在调节父子俩的气氛,想方设法让两人多说几句话。
如果父子俩回应太冷淡,童嘉羽便及时出声附和她,但他的感冒实在太严重,没说一句,声音就更哑几分。
池珉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也仅是皱眉。
吃完饭,他发现童嘉羽只喝了半碗汤,一块排骨,几根青菜和几筷子米饭。
少得可怜。
方停雪也发现童嘉羽吃的少,关怀地问:“小羽,你不多吃一点吗,吃这么少晚上可能会饿。”
童嘉羽摇头:“没关系,我吃这么多就够了,不会饿的。”
他语气十分笃定,像是早已清楚他这段时间的饭量就这么多。很是了如指掌,断定晚上不会饿。
大概是考虑到他重感冒,没有胃口也正常,方停雪便任由他的意愿去了。
晚饭结束,童嘉羽背上书包,自动自觉回到客房,大概是清楚两人闹矛盾,客卧已经被人放上舒适柔软的棉被和床单。
他放下书包,把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本拿了出来。
虽然方阿姨让他住到大年初三再走,但他心知自己住那么久不合适,所以只带了一天的换洗衣服,初二一早就走。
尽管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他们却生疏得像陌生人,没有必要的事情,谁也不会特意离开房间,仿佛在堤防,生怕会碰到对方似的。
童嘉羽也不想的。
可是到了半夜,他浑身都像火烧一般滚烫,嗓子干涩得疼,一边发冷,一边出汗,冷热交替,难受得他想流生理眼泪。
实在受不了了,他像一只蜗牛爬起来,头重脚轻地挪着脚步去楼下找退烧药。
药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他翻着医药箱,里面有很多药,唯独没有看见他需要的退烧药。
头越来越钝痛,总感觉要坏掉,童嘉羽放好医药箱,倚靠在沙发上缓解这份不舒服,不想越缓越难受。
伯伯和阿姨不在,他不可能吵醒池叔叔和方阿姨,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童嘉羽咬了咬嘴唇,为苍白的嘴唇添上一抹红。一晃眼,嘴唇又变白了。
第106章 我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
童嘉羽迫于无奈之下只好找池珉求助,他走得很慢,全身乏力,走到二楼眼前有一瞬间都是花的。
再犹豫,他怕少爷明天醒来会看见躺在地上的自己,那样太不吉利了。
头愈发沉,他抬手敲了敲池珉的门,他说:“少爷,你睡了吗?”
站在门口敲门的感觉令童嘉羽感到陌生。
门缝底下是黑的,他无法确认池珉有没有睡着,只知道他重复敲了三次门,同一句话问了两遍,门才不紧不慢从他面前打开。
池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眼底一片清明。
许是害怕池珉马上关门,他语气迫切而无措地说:“我想找退烧药,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因发烧而潮红一片,眼睛蒙上湿润的水雾,唇色苍白,眼见池珉盯着他不说话,便以为对方还是不信任他,内心急得难过,生出难以言喻的委屈,强行握住池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是真的,我发烧了,没有骗你……”
他声音已经哑得像破裂的锣子,任谁都能听出不对劲。
触碰到的手掌能清晰地感觉到微热的体温,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干燥有力的掌心。
他这段时间连和少爷见面都不能被允许,更何况像这样把手心覆在他的额头上。
童嘉羽的呼吸止住,睫毛不安地翕动着,仿佛很紧张。
池珉平静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整个过程只维持到不到两秒。
几乎是残忍的程度。
手心的手忽然抽空,童嘉羽脑袋似乎也跟着空了,他的脸登时白得不像话,表情失措又受伤地看着他。
“回去躺好,我下去给你找退烧药。”
话是这样说的,但童嘉羽烧得再不舒服,也不希望错过和他独处的机会,默默走在他的身后,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同样的医药箱,童嘉羽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退烧药,被池珉只花一分钟就找了出来。
不等池珉质疑他说话的真实性,他自己就先“招供”,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真的真的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到它。”
大概是这种说辞他自己听上去也毫无信服力,伤心得像是要哭:“我真的找过了。”
“行了。”池珉无情地打断他,放一杯温水和药在他面前,取出一支温度计:“量体温。”
他乖乖把温度计放进衣服里,垂着脑袋,像做错什么事的乌龟,尽管这不是他的错。
温度三十九度二。
池珉让他把药吃了,看着他捧着杯子,像徒步走在沙漠上走了很久,忽然找到甘泉的人,不停吞咽着水:“除了喉咙,还有哪里比较难受。”
“脑袋,头很痛,也很晕,全身乏力,出很多汗。”
其实他哪里都很不舒服,胸口也闷得慌。
他一连说出好些个病症,其实都是发烧引起的,但池珉还是说:“我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检查,你先上去睡觉。”
童嘉羽迟疑了一会儿,底气不足地说:“我吃退烧药就可以了,明天会退烧的。现在太晚了,叫医生过来容易吵醒叔叔和阿姨。”
池珉原先拿着手机打算拨通医生的电话,听到他的话,手直接落了下去,无声地朝他看去。
那样的目光直白得令童嘉羽瑟缩,似乎还有些自嘲的意味:“童嘉羽,你对其他人倒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对我怎么就如此自私。”
他说话的语气并非逼问,而是冷静地陈述事实,目光从童嘉羽的眼睛,缓慢地落到童嘉羽红得着火的嘴唇上。
像是刻意提醒童嘉羽,他们曾经在某个不可诉说的夜晚发生过什么。
童嘉羽烧红的面颊蓦地变白了,白得惊心,仿佛池珉口中的内容实则是他的夺命武器。
池珉没有戳破他的端倪,对他的解释似乎也并不感兴趣,也不觉得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把手机收起来,“不想叫医生,那就直接上去睡吧。”
看着他上楼,童嘉羽想叫住他,喉咙却像突然失了声一般,怎么也不发出声音,双腿也如同绑着铅,定在原地,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最终眼睁睁地看着池珉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在吃完退烧药,回到房间后半个小时后,童嘉羽依然没有入睡,听到门响,他乏力的身躯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说的驱动力,致使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开门。
池珉终究还是把医生叫了过来,但他没有出现在门口。
童嘉羽愣了一下,悄然生出一丝失望,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看着医生拿出听诊器和手电筒给他检查,最后递给他一根温度计。
尽管吃了退烧药,童嘉羽的体温还是没有下降,反倒又升高了一点。
“是严重感染风寒引起的发烧,要输一瓶氯化钠注射液。”
给他打上吊瓶,家庭医生走了出去,大概是池珉站在门的不远处,医生一出去便看向了某个方向。
童嘉羽这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医生对着谁说话,门一关,他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折腾大半天,又生了病,童嘉羽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疲惫的境地,渐渐地睡了过去。
后来有人替他拔针,有人替他掖被子,他全都能感知到,却无法睁开眼睛。
很快便又昏沉地进入梦乡中。
第二天醒来,方停雪已经知道童嘉羽半夜发烧的事,给他熬了一小砂锅清淡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