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硬币,硬币也能用吗?小狗呆住了。
  这间电话亭四面贴着玻璃纸,从外面看,是看不见里面的,私密性很强。
  这个时代电话亭本该早就被淘汰了,但是城建规划时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小亭子作为了城市风景的一部分留了下来。
  运气好的是,据系统的数据监测,许榴这边的亭子里老式电话还可以用。
  追风有点看不懂小狗的操作。
  对一只狗来说,这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了。
  但是看小狗费力地用鼻子和前爪拨开沉重的大门时,追风还是上去帮忙了。
  虽然不知道小狗想做什么,但是溺爱家长还是选择全权支持。
  电话亭的空间很小,许榴和追风挤在狭小空间里,便被挤成了亲密无间的两团毛球。
  许榴叼着那枚硬币投进狭窄的投币口里,然后按照记忆里的数字慢慢地拨通了电话。
  没想到对面几乎是在铃声响了第一下时就接起来了。
  许榴吓了一跳,心说看起来骆随平日里一定是会秒回微信的家伙。
  “喂?”
  骆随的声音几乎让许榴不敢认。
  他从来没有听过骆随这样疲惫的声音。
  掐指一算,许榴真正失踪的时间不过一天一夜,可是骆随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他几乎不敢认。
  像是动物世界里失去了挚爱的野兽,撕裂干哑的喉腔里都泛起绝望的血气。
  许榴抖了抖,下意识想叫他的名字,可是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只小狗。
  一只小狗,意味着他没有办法说话。
  他根本没有办法告诉骆随他在哪里。
  小狗呆了呆,眼里突然滚出亮晶晶的眼泪。
  第一颗眼泪滚出来之后,后面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沉默长久地在空气里蔓延。
  追风不知道为什么许榴抱着这个怪东西玩着玩着就哭了。
  他喉咙里对许榴怀里冷冰冰的机器发出警告似的呜噜声。
  小狗一直在掉眼泪。
  大狗的警告声顺着听筒一路传到了骆随的耳朵。
  那边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不过都不重要了。
  骆随的呼吸格外地沉重起来,过了半晌,许榴听见少年心绪终于平复下来后,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
  他说:“榴榴,是你吗?”
  第18章 绿茶萨摩耶(18)
  骆随的声音放得格外轻,似乎生怕吓着了找不到家的小狗:“榴榴,你在那里不要动,等我好吗?我会来……”
  他隐约感知到还有别的什么生物盘踞在许榴的身边,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身边骤然拔高的一声尖叫硬生生让他按断了电话。
  如果许榴在现场的话,看见骆随这个样子一定会吓一跳的。
  正是晴空高照的好天气,偌大一个房间里却拉着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半明半昧的光影落在少年俊美到有些邪气的脸上,完美地将那张脸分割成了明暗清晰的两面。
  黑沉沉的眼眸里看不见一点光亮,偏偏淡红色的唇边若有若无地掀起一点笑意,不会让人觉得松下一口气,反而神经都因为那癫狂似的微笑而不断地绷紧。
  “你要吓到他了。”
  骆随轻轻地开口,漫不经心地用真丝手帕擦拭了一下溅到手背的猩红。
  穿着丝绸长裙的女人此时已经没有一点作为贵妇的雍容,艳丽眉眼因为怨毒扭曲成似人非人的模样,要不是身后有保镖控制住了她,现在估计要扑上来把骆随剥骨拆皮:
  “骆随!你这个丧良心的!骆悠是不是你害的!我早知道你的心和那个贱女人一样是黑的!你们母子两个,当年碍我的路,如今还要害我的儿子!”
  骆随微微地阖起眼睛,有点听腻了这个女人的尖锐咒骂,稍微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我是你,现在应该要做的,是先想办法凑赎金把你那没用的儿子救回来,而不是现在对着另一个无关人士大喊大叫。”
  莫秋然仇恨地看着他:“骆诚也是你下的手,对吧?你这个冷血的恶魔,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叫他把你接回来的,要不是我们,你早就死在贫民窟了。”
  毫无愧疚之意地想了想还躺在医院被判定了是植物人的骆父,骆随扯开唇角,大大方方接受了这个说辞:
  “是啊,很遗憾,时间无法倒流。”
  他抿着唇笑了笑,像个优雅的疯子:
  “哦,不对,如果你也去死一死,或许就能做到了。”
  莫秋然当然听不懂骆随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诅咒自己,精致五官更加扭曲。
  她站起来扯了扯因为发狂而揉皱的裙子,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如今骆诚躺在医院里,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吗?骆诚本来就靠着我才到了如今的地位,你以为他废了,骆家就倒了吗?不可能的,你等着吧。”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骆随丢掉了染血的手帕,微微躬身:
  “静候佳音。”
  莫秋然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她现在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找人在贫民窟里把他杀了。
  一个穷人的小孩,随随便便地死掉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吧。她想。
  她本来有无数次可以杀掉骆随的机会的。
  骆随刚来到家里,借口骆随偷了她珠宝那次,让骆随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发高烧都没烧死他。
  后来是诬陷骆随故意把骆悠从楼梯上推倒,害骆悠骨折,她恨死了骆诚的心慈手软,居然也只是打断了一条腿而已,好了之后也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再是骆随和骆悠上了同一所高中,明明散布了那么多的谣言,骆随的同学们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弄不出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动静。
  莫秋然牙都要咬碎了。
  明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什么总是有机会死里逃生,甚至还能识破一些精心布置过的陷阱。
  简直就像是……可以预知未来似的。
  临走时她狠狠瞪着骆随,这个从一开始或许就在装模作样的小怪物: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就演不下去了。”
  到底也是手持了骆家近一半股份的女人,没了该死的老公,或许只是少了一个总是指手画脚的累赘而已:
  “这么着急地暴露自己的底牌,死的会很难看的。”
  骆随微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女人听见身后的少年一声叹息:
  “你们不该招惹他的。”
  他,是谁?
  ……
  小狗“哈湫”了一声,耳朵随着打喷嚏的动静一起上下抖了抖。
  他蹲在电话亭里等着骆随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找到自己,但是骆随这么说了,许榴就莫名地相信他一定会来。
  追风伸出一只前腿将许榴往自己的方向拨了拨,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小狗。
  追风也不明白,小狗怎么这么娇气,明明有这么厚的毛,还是被风一吹就会着凉。
  想到这里,追风就对许榴的主人印象更差一分。
  如果真的爱他的话,怎么会让这么娇气的小狗在外面流浪呢?
  从刚才对着奇怪东西掉眼泪起,小狗突然就很坚持要在这里等他的主人。
  追风一向惯着许榴,担心小狗会累会困,又担心他孤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出事,便牛皮糖一样黏在许榴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于是,这一天时常有路过的人惊奇地发现老旧电话亭前趴着两只看起来很好rua的毛绒绒。
  威武凶猛的黑背德牧不容抗拒地把那只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小萨摩耶占有意味十足地圈在怀里。
  靠近追风没有问题,但是靠近许榴的话,就会收获来自一只凶狠野狗的死亡警告。
  小狗等了很久,日光慢慢地从西头斜落,天地间染上了不详的血色。
  许榴有点不安起来。
  于此同时,本来懒洋洋趴在地上圈住小狗的追风,突然警觉地站了起来。
  有人过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听脚步声,走得很急促。
  追风眼里的慵懒顿时散去,无比冷觉地叼住了许榴的后颈要把小狗带走。
  他一直没有跟许榴说,现在到处都是捕狗队在捕捉流浪狗,他们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被这些人发现的。
  就算不被发现,也会有人举报给捕狗队。
  小狗抗议地挥动了一下四肢似乎还想继续等下去,追风却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叼起小狗就往巷子里跑去。
  “在那里!又他妈是那只蠢狗!”
  耳边响起中年男性恼怒的叫喊,紧接着就有鸣着长笛的车子朝他们的方向猛地冲了过来。
  追风叼着只幼年萨摩耶也照样跑得飞快,甚至还有闲暇时间轻蔑地回头看了捕狗队一眼。
  他和捕狗队的可算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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