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晓冬,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秦霄华让晓冬等他。
等听到秦霄华让人把尸体身上的碎土清干净后,方晓冬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侧。
由于夜间阴冷,尸体埋在土里,还没开始腐烂。
方晓冬看见底下躺着一个人,那张脸,青白透紫,那双眼,紧紧闭着。
那张年轻的脸,是小五。
方晓冬只看一眼,就迅速抬手捂住双脸,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现象,他不能再多看一眼。
只要他看不到,所有一切都只是个噩梦,等过一会儿,这个噩梦就醒了。
秦霄华正用从手下的手里拿来的手电筒观察小五脖子上的勒痕,听到抽噎声,转头一看,方晓冬捂着脸的几根指缝里,渗出源源不断的泪水。
“晓冬,别太难过,我……”
方晓冬一把推开秦霄华,瞪大的眼睛装不住他的泪。
秦霄华愣了一瞬。
方晓冬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被掩埋着半个身子的小五,腿一软,跌了进去。
“晓冬!”秦霄华着急地在后面唤他,跳下来扶起晓冬,“别看,别看!”
方晓冬心道,我凭什么不要看?这是小五,是他来琼海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自出生起,第一个朋友。
方晓冬跪爬到小五身边,伏在他身上痛哭,酸涩的喉咙里,喉道里的软骨和肌肉拥挤着,撕裂着,溢出破碎的哀吟。
秦霄华生拉硬拽,把方晓冬拉出去,让于承力调查小五死因,这很明显是一起谋杀。
第35章
秦霄华把方晓冬抱到车上,双臂用力搂着他哭抖不止的身躯。
在朋友的死亡面前,他说什么安慰话,都无比苍白。
在缓缓行驶的车厢中,秦霄华只能搂着他,不停地用手安抚他颤抖的脊背。
开车的于承力也罕见地沉默。
方晓冬趴在秦霄华肩上,闭着眼睛,泪水从他睫毛下渗出来,脑海中始终是小五了无生气的脸,挥之不去,占据他整个心房。
秦霄华听到方晓冬喉咙里偶尔溢出的一点点声响,像是快要咽了气的幼兽,残碎不全的细细嘤咛。
他这是头一次听到方晓冬的声音,很小,又软。
但听得他心如刀绞。
这声音太痛苦了。
他将方晓冬轻轻从肩上剥下来,看到一张满脸泪痕的通红的脸,方晓冬仍然闭着眼睛,双拳握到发白。
秦霄华叫了他一声,方晓冬才慢慢睁开眼,一双眼像洗过一样,呆呆地望他。
秦霄华摩挲着方晓冬眼尾:“小五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也不想你这样难过。”
方晓冬的眼珠动了动,眼泪流得更凶,展开拳头,手心里是掐出的指痕,他颤抖地比划:“小五……肯定比我更痛苦。”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张唇时,秦霄华闻到了些许血腥气,忙打开车厢顶上的照明灯,掐住方晓冬的下颚,让他张开嘴巴。
方晓冬摇着头,不想让他看,他的喉咙很痛。
但秦霄华使劲一捏,他疼得就不由自主张开嘴巴,秦霄华凑近着看他口腔,更浓郁的血腥味道从方晓冬口中散出,他伸出两指探进方晓冬嘴里,压着舌根往里瞧,竟看见方晓冬喉咙里一片血的殷红。
秦霄华大惊,让于承力拐弯去医院。
“晓冬,你喉咙成这个样子怎么不告诉我!”秦霄华怒气冲天,见方晓冬抿紧着唇,低着头,无声掉泪的模样,又无可奈何,把人拥进怀里,一言不发。
到了医院门口,秦霄华直接把人抱着进了大楼,方晓冬浑浑噩噩的,浑身都疼,更不愿动弹。
于承力在前面冲,跑到护士台让护士把医生叫出来。
值班医生是个外国人,拿着医用手电筒对着方晓冬喉咙仔细检查。
秦霄华在一旁补充道:“他不能说话,喉咙应该是受过伤。”
医生点点头,收起手电筒,用不标准的中文说:“我看见了,应该是受过烫伤吧?”
他用蓝色的眼睛,带着询问的意思看方晓冬。
方晓冬眨了眨红肿的眼,点点头。
秦霄华却是大吃一惊。
他曾问过方晓冬,是什么原因导致不能说话的。
方晓冬说他也不知道。
但此刻方晓冬明显是知道的,并没有告诉他实话。
医生让方晓冬用清水冲洗一下喉咙的血丝,说:“看情况已经有很多年了,喉道内壁的肉恢复得虽然不错,但这终究是很脆弱的部分,很用力想要振动发声的话,是会撕裂声带的,严重情况下,会有窒息的可能。”
秦霄华听得心惊胆战,方晓冬却像个木头一样,仿佛这不是他自己的事一样。
秦霄华莫名就生出一股火气来,压着声道:“我知道了。”
医生开了一些伤口消炎和缓解疼痛的药,让他们住一晚,明早就能离开。
夜深人静中,秦霄华坐在椅子里,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方晓冬,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总归是不太高兴的:“为什么骗我说不知道。”
方晓冬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听到他的话后,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方晓冬看向他,脸色比这医院的墙还白,他比划道:“对不起。”停了好几秒,才继续:“是我爹在我刚出生时喂我饭,烫伤的。”
方晓冬不太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被人知道的话,会有一种,爹不疼爱他的感觉。
秦霄华一时哑然,喉中有些苦涩:“我……”
方晓冬又道:“但我爹不是故意的。”
虽然方老黑告诉他,是他娘做的,他本来是信的。
但他偶然听到村中妇人闲聊,说村尾那家方家,那个瘸子大半夜抱着一个口中冒血的小婴儿,慌里慌张地跑去找刘大夫,说那孩子烫着喉咙了,请他给看看。
刘大夫举着蜡烛一看,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哭叫不止,边哭,满嘴血泡的嘴里边冒出鲜血。
最后哭得没了声音不说,气息都快弱了。
方老黑急得团团转,问他会死吗?
刘大夫也是满头冒汗,拼尽全力才把快要踏进鬼门关的小婴儿救回来。
最后,刘大夫看了眼一身酒气的方老黑,疑惑地问:“这是你亲儿子吗?有你这样当爹的?冒着咕噜的汤就往这样小的孩子嘴里灌?他才几个月啊?”
方老黑坐在床边,看着仍旧疼得无法睡着,眨着湿漉漉大眼睛的婴儿说:“是我不好。”
刘大夫叹了口气。
当然具体的情况,方晓冬并不得知。
方晓冬埋着脸,把身子往下蹭了蹭,扯扯被子,被沿露着几根指头:“我想睡了。”
秦霄华说:“好。”然后把鞋和外套脱了,关了灯,一起挤进被窝里,把方晓冬紧紧箍在怀里。
方晓冬的眼眶又开始酸涩了。
他转了个身,把脸埋在秦霄华胸膛里,环住他的腰,轻轻吸着鼻子。
秦霄华在晚上被方晓冬推开而产生的那股躁火,终于在晓冬主动抱他的这刻融化。
秦霄华在黑暗中抚摸着方晓冬的脸,一寸一寸,唇跟着他的拇指移动,落到方晓冬闭着的眼睫上,伸出舌尖,舔去那些咸咸的晶莹:“晓冬,好好睡一觉,还有明天不是吗?”
方晓冬咽了咽刺疼的喉咙,沉沉呼吸着。
等天微亮,被窝刚暖热,秦霄华就起来了,他在病房外,听林远查到的消息。
林远拿出一个信封说:“我已经让人把小五好好安葬了,这里头的东西是在小五手中抠出来的,他握得很紧,承力费了好半天才取出来的。”
秦霄华打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枚小小的黑玉纽扣,质感沉甸,光滑冷润,是上好的玉石,他有些衣服上也用过。
这不会是小五的东西,那么很有可能是凶手的。
“这么贵的材料,应该是什么富商巨贾之家。”秦霄华摩挲着扣子,“你去这城里各个有名的裁缝店查查,定制衣裳时用过这扣子的都有哪些人。”
林远领命而去。
秦霄华回到病房中,方晓冬已经醒了,正在下床,他三两步过去,扶着人:“起来了?嗓子还疼吗?以后千万不要再用嗓子发声了,知道吗?你再出一点事,我真要疯了。”
方晓冬坐在床边,秦霄华坐到了椅子里,拿起地上的皮鞋往方晓冬脚上套:“等会儿再让医生来看看,没大问题我们就回家,这医院病气也多,老待着不好。”
方晓冬木讷地由他给自己穿好鞋,等秦霄华抬头看他,他才默然地点了下脑袋。
秦霄华站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叫来医生,检查了一番。
准备出院时,于承力过来接他们,给他们开车。
一路上,方晓冬都闷着脸,看着窗外城景,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公馆后,秦霄华让于承力给纪元盛打电话,约他吃个饭。
于承力打完电话回来,生气地说:“他说有事,没法接受您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