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要是你,就会把力气省下来,想想怎么让自己少受点罪。”
“你到底要做什么。”
“唔,刚才不是说了吗?”年轻人随意拿起一把薄如柳叶的手术刀,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刀光在他平静的眉眼间跳跃,“看看你的成色,顺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Oliver,“帮你父亲教育一下儿子。虽然他大概也懒得再管你了。”
“你认识我父亲?”
“算不上认识。”年轻人放下手术刀,“知道一些旧事,比如,他当年为了脱身,把北美的烂摊子和一个怀了孕的情妇一起扔给了对手。可惜啊,他以为的弃子,最后反倒活了下來。”他说话时,目光再次扫过Oliver,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审视意味。
Oliver浑身一僵,父亲从未提过这些!
年轻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勾了勾,“看来你不知道?嗯,也正常。你们家族擅长的不就是遗忘和利用吗?用完了,就像垃圾一样丢掉。”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只是有人不喜欢你在别人的地盘上乱吠,惹得大家都不安生。所以我来……”他走到Oliver身后,冰凉的金属探头轻轻抵在Oliver的太阳穴上,“给你做个小小的‘净化’。”
一阵极强的恐惧瞬间攫住了Oliver,他拼命挣扎,“拿开!别碰我!”
一周后晏子洲听说Oliver的父亲死了,而且是被Oliver亲手杀死的,随后Oliver也自杀了。
“李晋阳!你听说了吗,Oliver死了。”
“嗯。”李晋阳轻声应了声,在晏子洲给他打电话的前一秒,他刚收到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蔚蓝海水,年轻人趴在冲浪板上,对镜头比耶,背后夕阳像融化的金箔。
短信只有三个字:
还清了。
李晋阳嘴角牵起一个无奈的弧度,那个家伙,总是这样。把最血腥的场面处理得干净利落,然后把最张扬的“纪念照”塞给他。
“你知道什么内情?”
“大概猜到些。”
“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Oliver对他的父亲下手。”
“晚上想吃什么。”
对于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晏子洲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Oliver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搬回原来的房子吧。”
搬回去?晏子洲反应了一下,之前问李晋阳要了保险柜的密码他还没有打开过,“好啊。”
“我下了班去别墅接你。”
“嗯,我先简单收拾一下。”
东西收拾好李晋阳还没有下班,晏子洲心血来潮想着最后把整个别墅再逛一圈。不逛不知道,原来这个别墅有这么大!得有晏家老宅一倍了。
“嗯?奇怪,这儿怎么上锁了?”
晏子洲伸手推了推门,指关节叩在厚重木门上,发出低沉的闷响。门把手是旧式的铜质旋钮,表面覆着一层细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更奇怪的是,整栋别墅里所有房间都装了电子锁,唯独这一扇,用的是一把沉甸甸的黄铜挂锁。
他蹲下来,指腹擦过锁身,指腹沾上一层极细的金属屑。他回头看了眼走廊尽头——李晋阳还没回来,别墅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晏子洲犹豫了两秒,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这是当时在医院李晋阳给他的,说是也可以打开保险柜。钥匙齿形复杂,看起来和挂锁并不匹配,但当他把钥匙插进去时,意外地“咔哒”一声轻响,锁弹开了。
晏子洲愣住,“原来保险柜的钥匙,不止开保险柜。”
他推开门,阁楼里没有灯,只有西墙的百叶窗透进一线灰白的天光。
空气里混着旧纸、樟脑与一点点潮味。他往里走,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而脆的抗议,像某种迟到的提醒:别再往前。
可晏子洲还是往前了。
最深处是一张矮脚木柜,没有上锁。晏子洲蹲下身,拉开了柜门。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三本硬皮笔记本,最上面那本鼓出一角,像被什么偷偷撑开。
晏子洲伸手,指尖碰到微硬的相纸抽出来,是一张拍立得。
照片里的自己十八的岁,头发比现在短,T恤领口洗得发白,背后是盛夏浓绿的球场围栏。他正低头系鞋带,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撮阴影。
阳光太亮,以至于曝光在边缘晕出一圈雾白。可照片背面,有人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一行小字:“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却怕他不要。”
2006.3.8
今天升旗,晏子洲站在我左手第四个位置,他抬手挡光,腕骨凸出,像一段被海浪打磨过的白珊瑚。
我想把这截珊瑚据为己有,又怕海水突然涨潮,把他连光一起带走。
2007.5.6
晚自习停电,整栋教学楼炸成一锅粥。我趁乱把随身听塞给他,耳机里放的是《Yellow》。他侧过脸,我想告诉他,歌是我挑的,词是我要送的。终究没说,只说:“听听看,前奏33秒很好听。”
他笑着点头,说确实很好听。
那一瞬,全世界只剩33秒。
2008.11.23
他今天打篮球崴了脚,我背着他去医务室。他趴在我背上,呼吸落在我颈窝里。我没敢回头,怕他看到我脸红。
医务室老师给他涂药时,他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跟我开玩笑。我蹲在旁边帮他揉脚踝,手指轻轻碰着他的皮肤,突然想:要是他的脚能一直好不了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能跟别人打篮球,不能跟别人跑闹,只能待在我身边,让我帮他拿东西、送他回家。每天我都能跟他待在一起,他的时间全是我的,多好。
后来他脚好了,又能跟同学在球场上跑,我站在旁边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还是崴脚的时候,他更依赖我。
2009.1.25
今天除夕,我想和他单独过,可总有人要往他身上凑。想把他关起来,这样他就只能看到我,只能陪着我。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不止一次。
他知道一定会离我远远的吧……
2012.5.28
今天是小少爷生日,他在那跟人合影。闪光灯亮起那一秒,我突然明白:如果此刻不冲过去吻他,此后一生,我只能在别人的照片里吻他。
可我只是转身,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脸。
晏子洲,我要先离开了。
啪嗒,一滴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色。晏子洲愣了愣,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他慌忙去擦,却越擦越花。
“子洲!子洲?”他听到楼下传来李晋阳的声音,晏子洲抹了把眼泪,拿着笔记本就出了阁楼。
“李晋阳!”
第62章
李晋阳手里还提着顺路买回来的晏子洲最爱吃的那家甜品店的纸袋。他闻声抬头,看到晏子洲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几本眼熟到让他心脏骤停的硬皮笔记本。
李晋阳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被窥破最深层秘密的苍白和僵硬。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多年缄默的习惯铸就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晏子洲几步就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他一把将最上面那本摊开的日记拍在李晋阳的胸口,笔记本滑落,掉在光洁的地板上,摊开在那页写着“想把他关起来”的纸页。
“李晋阳!”晏子洲揪住他的领带,力道大得几乎让李晋阳窒息,但他没有丝毫反抗,只是垂着眼,任由晏子洲将他狠狠按进客厅的沙发里。
沙发柔软地陷下去,晏子洲居高临下地跨坐着,膝盖抵着他的腿,不给他丝毫逃脱的空间。
虽然李晋阳根本就没想逃。
“喜欢我?想锁着我?”晏子洲笑得又野又甜,眼眶却还是红的,“你他妈倒是张嘴说啊!当什么闷声发大财的变态!”
李晋阳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震惊、狼狈、被看穿后的无措,以及那被日记彻底暴露的、深不见底的偏执爱欲。
“是你那狗屁暗恋守则重要还是我重要!白长一张嘴!”晏子洲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李晋阳心上。
他揪着领带的手又收紧了些,迫使李晋阳抬起眼,直视着自己灼灼的目光,一字一句,不容置疑地命令,“现在,把当年没说的、不敢说的,全给我补回来。”
空气凝滞了几秒,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李晋阳看着身上的人,那双他描摹了无数遍的眼睛此刻正倒映着他自己慌乱的样子。心底那座用十几年时间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被晏子洲用最直接、最凶猛的方式轰然推倒。
枷锁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喉结再次滚动,眼底的惊涛骇浪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防,所有压抑的、隐忍的、疯狂的情感找到了决口。
他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颤抖,“晏子洲,我需要你……”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然后更坚定地,一字一句地剖开自己,“一直需要你。从过去,到现在,到我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每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