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你神经病啊!”晏子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小步,声音都变调了,带着一种被轻薄了的羞愤,“谁、谁要咬你嘴了!恶心死了!李晋阳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上次受伤的地方没好全?说什么胡话呢!”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直男”立场,语速飞快,眼神却慌乱地四处乱飘,根本不敢再去看李晋阳的眼睛,更不敢去看他那张形状好看的薄唇。
  “我、我是直的!钢铁直!懂不懂?钢筋水泥都没我直!”晏子洲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安静的精品区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引得旁边路过的一对情侣好奇地看了过来。他更窘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咬你手是……是气急了!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懂吗?咬嘴?呸!想得美!你做梦去吧!”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李晋阳那句话是什么洪水猛兽,玷污了他纯洁的直男灵魂。他用力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唇,好像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李晋阳看着他激烈的反应,看着他涨红的脸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看着他急于撇清关系、强调“直男”身份的样子,刚才那点隐秘的期待和试探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闷地疼。一股冰冷的带着自嘲的涩意迅速蔓延开来,取代了刚才的燥热。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他太清楚晏子洲了。这激烈的、带着羞愤的否认,没有丝毫作伪。他是真的觉得“咬嘴”这个提议恶心,觉得被冒犯了。
  李晋阳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他沉默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沉,更空。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询问从未发生过。“知道了。”他不再看晏子洲,转身,径直走向晏子洲之前驻足多次的那家意大利手工皮具店,步履沉稳,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和疏离。
  “进去看看。”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不是赔罪么。”
  晏子洲还站在原地,胸口因为刚才那番“宣言”而微微起伏,脸颊依旧滚烫。他看着李晋阳突然冷淡下去的背影,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那家店,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好像刚才那股理直气壮的怒火被瞬间抽走了,只剩下一种茫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做错了事般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句“钢铁直”还在耳边回响,让他觉得有点刺耳,却又无法收回。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和别扭,跟了上去。
  “两位先生下午好,有什么可以帮您?”她的声音甜美得体。
  李晋阳没有回应导购,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店内最显眼位置的一个陈列柜上。
  晏子洲的脚步在李晋阳身后停住。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包,就是他上个月来来回回看了三次,最后因为那令人咋舌的价格和一点“实用主义”的犹豫而最终放弃的心头好。
  主要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觉得他平常并不怎么用到包,买来着实有些浪费。
  “这个,包起来。”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等一下。”晏子洲叫停了服务员的动作,“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它……”
  李晋阳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刚才在走廊上被拒绝后的受伤或失落,也没有了之前的隐忍或压抑,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完成任务的平静。
  “赔罪。”他淡淡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打断了晏子洲的抗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力量。
  导购小姐已经动作麻利地将包取了下来,脸上笑容更盛:“先生好眼光,这是我们本季的限量款,全城就剩这一只了。我这就为您开单。”
  晏子洲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导购喜滋滋地去开票,看着李晋阳拿出那张低调的黑卡,看着他刷卡签字时侧脸冷硬的线条。
  一股强烈的别扭感涌了上来。这和他预想中的“赔罪”完全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李晋阳,应该笨拙地讨好他,小心翼翼地问他喜欢什么,他就可以半推半就地、带着点小得意地选上一两件,然后再勉为其难地“原谅”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李晋阳像个精准的执行者,用最直接、最昂贵也最……冷漠的方式,完成一个名为“赔罪”的流程。
  导购将包装精美的袋子双手奉上,笑容可掬,“先生,您的包,请拿好。”
  李晋阳没有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晏子洲的方向。
  晏子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给他的。他僵硬地伸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袋子,顶级皮革的触感透过纸袋传来,细腻温润,却烫手得很。
  “谢谢。”李晋阳对导购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疏离态度。
  “还想去哪里?”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或者,送你回公司?”
  “回公司吧。”晏子洲垂眸,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李晋阳看出来了,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应了句嗯。他将晏子洲送到公司后自己也回了公司,季兴言见到他的时候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下午的会要我替你呢。”
  李晋阳没有回答,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季兴言悻悻地挠了挠头,有些懵。
  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忘了件事。”季兴言在李晋阳对面坐下,“陆总那边时间上出了点意外,你今晚就得出发去南城。”
  “知道了。”
  “吵架了?”季兴言试探着问,身体前倾。
  李晋阳翻页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
  “没有。”他吐出两个字,目光依旧锁在文件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行程安排发我邮箱,几点走?”
  “两个小时后,司机楼下等。”季兴言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无奈地耸耸肩,站起身,“行吧,你是老板。资料和行程都发你了。南城那边天气不太好,你自己注意点,尤其手。”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李晋阳的手背,“别沾水。”
  “嗯。”李晋阳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换好出差的行装,深色的衬衫袖子完美地遮住了手臂的狼狈。他拿起手机和护照,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办公桌和窗外渐渐染上暮色的城市。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中午发的。往上翻,是晏子洲那些带着小动物表情包的、充满不自知撒娇意味的求救信息。
  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此刻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犹豫了片刻,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最终,只敲下四个字:
  「出差,南城。」
  发送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告诉他做什么呢?他大概还在为今天下午自己那句不合时宜的话生气吧,也许看到自己出差的消息,反而会觉得清净。
  李晋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按了删除键,将那句未发出的信息彻底清除。他关掉屏幕,将手机塞进西装内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另一边,晏子洲的办公室里。
  那个昂贵的皮具袋子被随意地扔在角落的沙发上,像一件被遗忘的杂物。晏子洲强迫自己盯着电脑屏幕,处理堆积的邮件,可效率低得惊人。
  他烦躁地丢开鼠标,身体重重靠向椅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个角落里的袋子。他站起身,走过去,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粗暴地扯开精美的包装。
  深橄榄绿的顶级皮革在办公室的灯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黄铜色的金属件触手温润。确实是他喜欢的样子,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越是这样完美,晏子洲心里那股别扭和空落落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李晋阳的头像上。他想发点什么,问问他的手怎么样了,或者……为他今天下午有些过激的话稍微解释一下?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说他只是……当时太慌乱了?
  可打了几行字,又觉得无比矫情,烦躁地全部删掉。
  “算了!”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爱怎么样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他赌气似的,把那个崭新的、昂贵的包从袋子里拿出来,胡乱地塞进自己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眼不见为净。然后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试图再次投入工作。
  手机响了一声,是李晋阳的消息。
  他还是发了那句话,他怕晏子洲找不到自己会乱想。
  出差?就这么巧,下午和自己吵完架晚上就出差?
  “林嘉,帮我订一张去南城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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