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81节
“没有,阿芷。”宋怀景将她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捋顺压到头上,“我怎会觉得你僭越,我只是忧虑你的想法罢了。”
“我睡在贵妃榻上也没关系的,我个子小咧。”贺星芷其实还想说自己曾经在大学宿舍睡得可三尺宽的单人小床,贵妃榻与之比起来,可算是豪华床了。
见贺星芷脸上似是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宋怀景总算松口,“好,若是阿芷不介意便好。”
贺星芷仰起头打了个哈欠,“宋大人,我着实是困了,我先回房睡了。”
“阿芷,我与你一同回去。”
贺星芷此时已眯起了眼,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连腰板都挺不直了,趿拉着步子回到主卧。宋怀景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侧后方,看着她脖颈上那渐渐消去至今已近乎看不见的吻痕,他难抑地露出了个笑。
双眸带着未褪去的爱欲,死死地盯着她。
还好阿芷未有细究,一直有家仆打理的宅院如何会让仅次于主卧最大的房间窗户被弄出了个豁口,且常年无人知晓,无人修葺。
更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是编织好的陷阱。
贺星芷难得睡得如此早,抱着崭新的被褥躺在贵妃榻上,将被子蒙上脑袋,还未想好明日穿何衣裳,就昏睡了过去。
宋怀景借着有事处理的借口,在主卧东南角的书案忙事。
贵妃榻与主榻还有一小段距离,此时已拿两个屏风将其完全隔绝。
直到夜深,宋怀景才收起笔,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将贺星芷抱回了主榻。
明明主榻睡得更舒适,她偏不好意思睡主榻要睡在这贵妃榻上。
宋怀景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阿芷到底是胆子变小了还是胆子变大了,从前与他亲密到总是做出令他难以言齿之事,如今却不会像那般大胆了。可她此时对他也算不上完全信任,却敢让他与她睡在一屋。
宋怀景替她盖好被子,见她睡颜娴静安详,他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坐在床榻前的木踏上,握着她的手,又俯身轻吻着。
宋怀景只觉得如今眼前的一切好似幻境,每日他都要一遍遍像如今这样,确认贺星芷是切切实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确认她的肌肤是温热的,确认她就是八年前抛弃他的贺星芷。
宋怀景的唇似是羽毛,拂过她掌心的那道疤痕,连带着不知不觉间滑落在下颔的泪,沾湿了她的掌心。
意识到自己弄脏她的手了,宋怀景从怀里扯出手帕,一遍遍擦干他留在她掌心的污痕。
却只见贺星芷的指尖动了动,宋怀景停滞自己的动作,目光落回她的身上,只见覆于眼皮之下的眼珠好似在震颤。
可是在做噩梦?
……
噩梦?是在做梦吗?贺星芷感觉自己在疯狂地跑,一路上全是丧尸,看见她一个人类,像见了香饽饽那样,蜂拥而至,跑得连四肢都散了架。
“爸爸妈妈!”贺星芷像见了救星那样,朝着父母的方向扑去,还未抱暖,只感觉眼前的一直手顺时变得惨白,耳边传来嘶吼声。
只见被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爸妈也变成了丧尸,她尖叫一声,撒开腿继续跑。
“宋怀景!”
贺星芷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只见他伸手,将她拉到了安全的室内。
贺星芷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朝着宋怀景道:“水,我要喝水。”
她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紧接着尖锐的指甲掐破了她的手臂,宋怀景像父母那样瞬间变成了骇人的丧尸,血盆大口朝她的脑袋上靠近。
“不要吃了我!”贺星芷又尖叫一声。
她的眼皮甚至感觉毫无准备地就睁开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眼前是熟悉的烟罗纱帐,甚至能闻到一股幽幽的安神香。
哪里还有什么丧尸血口,自己分明是在宋府的主卧。
“阿芷?”
听见这声音,贺星芷才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看见宋怀景的眉间蹙着担忧。
可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方才梦中惨白的獠牙仿佛还在他唇边若隐若现。
“别过来!”贺星芷说出口,才想起眼前是现实了,不是那光怪陆离的梦境。
“阿芷,是我,宋怀景,可是做了噩梦。别怕。”他说着,但并没有前进一步。
此时她显然是受了惊,尤其是见到他的面庞更是害怕,宋怀景眼中难抑不安,只将声音放得极轻。
见贺星芷瞬间清醒了,宋怀景将手伸到她的面前,“阿芷,别怕。”
他却未料到贺星芷并不是牵住他的手,而是直接带着被褥朝他面前扑了过来,下意识抱住了他。
“我梦见你变成了……”
丧尸两个字被贺星芷咬住。
“变成了恶鬼,追着要啃我的脑袋。还要爸爸妈妈,也都要把我吃掉了。”
明明知晓是与现实天差地别的梦境,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噩梦带来的那种恐慌好似有一种无法消失的滞留性。
仿佛那丧尸獠牙刺入脖颈的寒意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只是噩梦而已,没事的。”宋怀景轻轻地拍了拍她,想来她如今是真吓到了,至亲之人在梦中变成恶鬼,实在令人心生害怕。
贺星芷身前的柔软正抵在他的身上,带着熟悉的清淡的气味。
“宋大人,你要睡觉了吗?”贺星芷闷声问道。
“嗯,正准备睡呢。”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依旧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
“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
“莫要怕,我就在这呢,一直都在。”
过了半晌,他才感觉到贺星芷攥着自己腰间的衣物力道越发重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说话时带着细微的震颤,透过衣料与骨骼,直接钻进宋怀景心口。
“你今晚可以睡在这儿吗?”
第59章 四喜蒸饺
贺星芷将头悬在宋怀景的肩上, 下巴隔着单薄丝滑的布料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热,以及沐浴过后的清香气息。
她话音落下,周遭寂静一片, 静到贺星芷好似听见他宽厚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轻拍在她背上的声响,裹挟着屋外的细雨。
屋内被潮湿裹挟, 七八月的南洲县, 竟能有这般凉快的天气。
不过哪怕比平时夏日要凉快些许,宋怀景还是怕贺星芷会热得慌,还是使人拿了冰来, 用冰鉴盛着, 放在了离那美人榻不远的角落。
贺星芷紧紧闭着双眼, 环在宋怀景身上攥着他衣裳的手抓得更用力了些。
“好,阿芷,我如今不就在你面前, 你莫要怕, 我看着你睡着, 好吗?”
宋怀景轻轻地推开她,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别怕。”
贺星芷此时其实已经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知晓那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为何会叫她心里难受得紧。
她想起梦里爸爸妈妈以及宋怀景在她眼前张开血盆大口的样子, 就浑身想打颤。
自己许久没有梦见父母, 难得梦见一次,却是这般血腥恐怖的画面。
贺星芷双眼忽地有些发酸,她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她甚至感觉, 她已经忘记了父母的样貌,每每这般想,她便翻阅曾经父母留下的照片。
眼睛泛酸得紧,温热的湿润在眼眶里打转,但偏偏流不下来。
宋怀景见她这副模样,显然有些心惊,从前贺星芷也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却从未会被噩梦吓哭。且她方才只说了梦见他与爹娘变成了妖怪要吃掉她,被这样的梦吓哭,委实不似贺星芷的性子。
“阿芷,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贺星芷睡觉时穿得是一件极其单薄寝衣,方才的动作将她的寝衣弄起了皱,就连领口也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胸前。宋怀景不着痕迹地拿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她皱着眉,将脑袋瞥向墙的那一面,“我想我爹娘了。”
宋怀景从前便听贺星芷说过,她的爹娘很早便过世了,说的应当是她真正的爹娘。
“阿芷,先睡下吧,睡一觉就好了。”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扶着她躺下了,“爹娘也会想你的。”
贺星芷皱着眉,将欲要落下的泪都憋住,很快又平复了情绪,父母去世得太早,她早就一次次学会如何将自己从怀念父母的悲恸中缓过来。
她揪着薄被,薄被盖到了她下巴的位置,此时贺星芷才发觉如今自己可不是躺在那美人榻上,而是睡在了宋怀景的床榻上。
到底还是流出了一丝泪液,她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许的鼻音,“宋怀景,我为什么躺在这了?”
鲜少地听到她唤自己全名,宋怀景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欣慰感,他掖了掖她的被角,笑道:“你自己觉得美人榻睡得不舒服,自己迷迷糊糊抱着被子上了主榻睡。”
“啊?真的吗?”贺星芷皱起眉,她平日睡熟会睡得很沉,中途醒来做过什么,在她第二日清醒时常常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本就觉得自己麻烦宋怀景了,且美人榻小,以他的身高不一定能睡得很安逸,她才坚持要睡在美人榻上的。听宋怀景这样一说,她顿时感觉有些尴尬,将半张脸都掩在被子下。
贺星芷却只见宋怀景闷闷地笑出了声,笑得胸口都在轻颤,她只见过宋怀景微笑,鲜少会见到他笑成这副模样,她眯起眼,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假的。”宋怀景握着她的手,指腹摁在那疤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啊?”
“床榻上舒服,我定是想让你睡在床榻上。”
他将冰鉴搬来主榻边,“可你偏要睡在美人榻上,只好等你睡熟了,才悄悄把你抱来。”
她的手心是凉的,但额角似是冒出了汗,他拿起扇子轻轻地替她扇风。
“你诈我,说好的从来不骗人呢?”贺星芷任由着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中,感觉到面前微风袭来,还有冰鉴那传出的凉意,让她顺时舒心了不少。
“只是逗逗你,哪算是诈你呢,阿芷,现下心底可好受了些?”他顿了顿,正巧找了个靠坐在床边的位置,坐在微矮于床沿的木踏上。
贺星芷怔愣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此时被子盖着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
“我还以为阿芷是嫌弃这床是我睡过的,被褥是我曾经用过的,才不愿来主榻睡呢。”他用着贺星芷正正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语气里似是还夹杂着几丝故意为之的委屈与悲哀。
“我没有……”她连连反驳,只觉得宋怀景经常将她想的很坏,她哪是这样的人呢。
“没有的话那便安心睡吧。”宋怀景笑了笑,终究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好吗?”
贺星芷张了张嘴,又把想要说出去的话咽了下去。她方才其实动了要和宋怀景睡在一张榻上的念头……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有些回避宋怀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