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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的第八年 第47节

  宋怀景微眯起双眸,“这合该是个城隍庙。”
  “城隍庙?”
  贺星芷下意识地嘀咕道,虽说她不顺心时也会去拜一拜,但说实在话,她根本不认得这个那个神像,本就是寻求心里安慰虚无缥缈的念想罢了。
  在京城时她拜过两三次神,还是与红豆特意问了掌柜才知要去哪个庙拜哪个神像。
  故而她压根也不知道城隍庙是如何样子的。
  但听宋怀景说出“城隍庙”三个字时,她又觉得格外耳熟。
  也许城隍神是个大神,她从前也听过。
  宋怀景微微扬了扬下巴,“阿芷,那边是正殿,哭声大抵是从那边传来的。”
  此时哭声渐散,只余下低低的抽泣声。
  贺星芷扯着宋怀景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还未走几步,贺星芷只觉得好似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她吸了吸鼻,是一股烧焦味儿……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闻错,她深吸了一口,直觉让她感觉好似清明节时常闻到的烧纸味儿。
  “我好像闻到了烧纸味。”贺星芷又用力扯了扯宋怀景的衣袖。
  “嗯,确实是有烧纸味。”宋怀景句句回应。
  身侧的贺星芷下意识叫出了声,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后跳了跳。
  一张未燃烬的元宝纸钱顺着风吹的方向径直朝着贺星芷的身前飘了过来,纸元宝掠过,将灰烬粘在她的衣裙上。
  宋怀景下意识便握住她的手,随后一瞬,从不远处也传来一身尖叫声。
  只见一个身穿丧服,梳着妇人发髻,手持神香元宝纸的女子怔愣住,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
  虽梳了发髻,但她额前的长发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半只眼睛。
  那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贺星芷与宋怀景。
  是人……
  还是只身一人……
  贺星芷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是意识到那不知名女子身上的穿的是何物时,她又浑身鸡皮疙瘩地默默退后了两步。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儿,我儿啊!”那女人晃着头,将纸元宝洒得到处都是。
  “官老爷,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她口中说着方言,贺星芷听不太懂,但有个别字眼与官话有些相似,虽依旧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贺星芷能猜到他们二人大抵是吓到这位妇人了。
  宋怀景却不动声色地挡在贺星芷面前,“这位夫人,在下并非官员,在下与家中小妹是途经此地的行商,因大雨暂避于此,无意惊扰。”
  想来是因为他与贺星芷身上穿着华丽,被这妇人错当成官员了。
  随后宋怀景侧头瞥了一眼那主殿上的神像,身着官袍,左手抚膝,泥塑的脸虽斑驳残损,却依旧能看出几分威严。
  确实是城隍爷。
  贺星芷仰起头看着宋怀景,他说的不是京中官话,听着是与妇人相似的语言,大抵是江淮官话又或者是吴语。
  她攥着衣袖的力道轻了许多,但指尖依旧揪着他宽大的衣袖。
  宋怀景又回头望了她一眼,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又隔着衣裳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
  宋怀景蹙紧眉头,望着这周遭的环境,心下已有了个猜想,但他依旧打算循循善诱。
  “这位夫人,可是受了何冤屈,竟来城隍庙告阴状。”
  听到宋怀景的话后,妇人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宋怀景看,随后越过他的身子,望向她身后的贺星芷,但没有回话。
  此时的贺星芷全然没了害怕,她虽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也猜想了个大概。
  在庙里烧香烧纸痛哭流涕,那定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才来求神拜佛。
  贺星芷低声问道:“宋……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也是个耳尖的,将贺星芷的话听清了,她歪着头望着她,用着不太流利但能听得清的口音道:“你是京城来的?”
  贺星芷与宋怀景对视了一眼,两人未说什么,但貌似领悟到对方的意思。
  她从宋怀景身后站到他的身侧,点头,“嗯,我与表哥是京城来的行商,今日初来乍到,是来润州采买纺织布匹。”
  “这位娘子你别怕。”贺星芷继续道,“这外头雨下得大,我与表哥匆忙避雨,无意打搅你的事。”
  说罢,她还看了眼妇人手里的元宝,以及她身后烧纸的火盆。
  妇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位约莫有着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未出嫁姑娘的模样,发髻簪得简单,但做工华丽精巧,身上的衣裳布料也不同寻常,张嘴还是一口官话。
  起初看着她身侧那男子,穿着同样华丽富贵,但眉眼有与常人不同的威严与锐利,故而起初她还以为他是官老爷。
  但这姑娘瞧着确实是商人模样,完全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
  面对贺星芷时,她心中的警惕总算是渐渐放了下来,只是蹲下身,将最后的纸元宝烧完,口中念念有词道。
  贺星芷有些无措地望了一眼宋怀景,宋怀景与她解释道。
  “那位夫人在告阴状,我们且等等,别打断她。”
  “告阴状?”贺星芷咽了咽唾沫,感觉喉咙已然有些干涩。
  “有理无处说,有冤无处诉。活人向阴间的鬼神诉说冤屈,便是告阴状。”
  宋怀景与她简单明了地解释道。
  此时,贺星芷恍然大悟,总算明白那妇人为何在破败的城隍庙中悲泣不止,烧着香火纸钱苦苦哀求神明。
  不多久,妇人烧完了纸元宝,才站起身重新正眼望向他们。
  贺星芷抿了抿唇,语气软而亲昵,“这位姐姐可是遇到什么冤屈了?”
  只见她抖着身子,又开始啜泣起来。
  “你们京城来的老爷们可不知,这润州发了水患,治理无门。”
  她枯瘦的手糊涂地擦着脸上的泪,紧接着道:“那官老爷们竟说是我们惹怒了河神才发了水灾,活捉童男童女,活捉他们,活捉……”
  她哽咽着,连话都快说不直了,只得平复半晌,“活捉他们献祭给河神。”
  “我的小妞与哥哥前后被他们拖走了啊!活的官不管,只能找阴司了啊!”
  她崩溃般跪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妇人也知晓,她将这些话说给面前的年轻富商听也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这委屈溢满了整个心,说与他们听,也只当作是发泄了罢。
  贺星芷皱起眉,只感觉身体反来一阵恶寒,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以为活捉小孩献祭这事只会在志怪民俗小说中才能看到,却未料到自己会亲眼所见。
  从周掌柜给她寄来的信中她就隐约得知润州此时的官员对水患毫不作为,她还以为只是单纯地好吃懒做贪图钱财这般简单。
  “阿芷,莫忧心。”宋怀景的声音将她从愤怒中扯了出来。
  贺星芷知晓,方才那妇人对宋怀景有偏见,不大愿意与他说话,宋怀景便让贺星芷主动套话。
  妇人见贺星芷是一个小姑娘,说话不过是软了一点,便一五一十将这事说了出来。
  贺星芷弯下腰将妇人扶起身,忍着把宋怀景真实身份说出的冲动,只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话给她。
  “听说前两日,圣人派了京官来润州协助治理水患,京官来了,或许孩子们还能被救出来呢?”
  那妇人抬起头,额前的头发被风吹散,“当真?”
  贺星芷只见她已然哭得红肿的双眼,她点点头,“我们是京城来的,消息当然是灵通些的,好像是姓裴的,去年科考的进士呢。”
  “是不是抓了许多孩童?”贺星芷继续问道。
  妇人点头,“十岁以下的,抓了一批又一批,润州城中的都抓了个遍,连我们城外的也开始抓了。”
  贺星芷被她这话惊了一瞬,心里纳闷,抓那么多小孩有什么用,就算要祭祀,也不可能用得着那么多小孩吧……
  “姐姐不妨与被抓了孩子的人家一同去衙门告状去,有京官在,总归是有些希望。”
  妇人只沉沉地叹了一声气,她其实早就做好两个孩子都死去的准备了,只是心中实在是哽着一口气。
  否则她又怎会来告阴状,这可是极其凶险的事,若是阴司觉得你在告假状,会直接夺了告状人的命哩!
  她现在宁愿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鬼神身上,就算孩子真没了命,也要拉那群昏庸的官员一同坠入地狱!
  直至此时,贺星芷才恍然发觉天亮了起来,原来是雨停了。
  这江南夏天的雨季就是这般,雨来的快走得也快。
  贺星芷皱起眉望向宋怀景,显然是不知要再说些什么了。
  “这位夫人,在下有一同僚是这裴大人的师兄,若是你怕去告状,在下可以帮你试试寻到裴大人在他面前说说话。”
  妇人终于敢将目光落在宋怀景的身上,她颤着唇,“多谢,多谢……”
  感谢的话才说出口,她话音一转,又有些疑惑问道:“恕我冒犯,我们不曾相识不过萍水相逢,你们为何就这般愿意帮我。”
  这妇人大概也不是平头百姓,至少读过些书,十分敏锐。
  贺星芷连忙道:“姐姐不知,我们家中有规矩,行商千里便做几件功德事,所谓积善成德。何况找裴大人说上一句话不过举手之劳,若是能救了那些孩童,对我们来说不知是积了多少功德。谁不想下辈子也投个好胎呢。”
  说罢,她掏出一个木牌,“我在润州罗城有间食肆,云水轩便是我名下的铺子,姐姐拿着这个牌子可以抵五十文的茶水钱,也可以给掌柜的来找我。”
  宋怀景即使补充道:“这位夫人若是有孩子相关的信息,也方便告知吾。”
  “云水轩……”
  妇人接过牌子,只觉得分外耳熟,又连连道谢。
  宋怀景瞧了眼窗外,“不过我们也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胡乱走来这庙中避雨,已然不记得走到城街的路了,可烦请夫人给我们带带路,带出这片林子即可。”
  “好,好,姑娘公子跟着我走,且等等我收拾收拾。”
  人走到绝望之路时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善意,难免会感动万分。
  想着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这对年轻的兄妹也不可能从自己身上谋财获利,妇人此时总算是彻底与他们建立了信任。
  说罢便起身收拾自己方才告阴状用的物件。
  贺星芷望了一眼宋怀景,总算是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她知道宋怀景不可能忘了路,想来是还想从她身上套到什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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