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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臣妻 第93节

  漪容并不想和他多说,笑道:“我很好。”
  她顿了顿,道:“我诚心祝愿陛下龙体早日康复。此事都是因我任性而起,我愿——”
  郑衍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你的错,天灾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朕也不曾想过如此严重。是有人说你了?”
  他的面色微沉。
  她回家后,长辈自然严厉训斥了她一顿,后来见她实在身子不适才作罢。
  漪容低声道:“若我没有多言,直接和您走了,未必会出事。”
  “落雨了,寻常人都会想留在屋内,这并没有不对。是朕不好,没有立即和你说清木屋不牢靠。”他盯着她的脸,“漪容,你不要自责。”
  漪容怔怔地望着他的脸。
  相比初遇时,皇帝长了两岁,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一张还带着细小伤痕的脸严肃起来,更显威仪,目光却是温柔的。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灯烛在夜风里摇摆,几近熄灭。几道纱幕也在风中摇摇摆摆,眼前忽明忽暗。
  漪容站了起来,举起僵硬无力的两条手臂艰难地关好了窗。
  她走回去,却并没有再次坐下,而是跪下道:“承蒙陛下相救,承蒙陛下不怪,我愿在越州为陛下日日祈福,愿您觅得佳偶,天下承平,河清海晏。”
  漪容叩首,在郑衍幽幽的目光下起身,向外走去。
  “漪容,路漪容!”
  她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响,忙回头看,见皇帝从榻上摔了下来,半坐半瘫在地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陛下!”
  她飞快跑到皇帝身边,试着将他搀扶起来。
  “都退下。”郑衍一声呵斥,听到动静正要进来的宫人都停住了脚步。
  他紧闭着眼,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漪容泪珠滚落。
  “陛下,我真的非常感激您舍命相救,可是,可是感激,愧疚都会淡的。我不能......”她说不下去了,扑在他身边。
  沉默。
  忽然间,郑衍用力将她拉入怀中,他靠着床身,看怀里流泪哭泣的女人。
  他当然不耻让她可怜自己。
  保护她时他什么都没有想。更不会因着这事,挟恩图报。
  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慢慢抬起覆在他的脸上,沉沉道:“你打了朕,想这么轻易就走了?”
  漪容咬咬唇,道:“陛下要如何责罚,我都甘愿领受。”
  二人同坐在床榻前的地上,无不狼狈。
  他道:“朕想过了,一年就废后对朕的名声很是不利,难免会有人揣测,生出是非。悠悠众口,朕懒得管。你必须回京,然后回宫就住在——小菱州里。”
  “朕不会再见你,你也不会再见到任何人。等三五年时机到了,朕就下旨废你。废妃幽禁在哪里,你就挪到哪里。”
  “如何?”
  漪容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不如直接赐死我。”
  “朕说了,要你的一条命有何用?何况,把皇后赐死,对朕名声更是不利。”
  他淡淡道,甚至朝她露出一个笑。
  “你不用再发愁如何和朕相处如何忍受朕的脾气,从今往后再也不必见朕,不必觉得对朕有情意是下贱,不必再忧愁你的尊严,不必再担忧朕会搜查你。不好吗?”
  郑衍沉声说完,双目紧紧盯着漪容。
  她的脸色惨白。
  他接着道:“自然,你也不会见到旁人。你既已经做好打算,已经享受过自由自在的快活,朕怎好辜负你的这一番未雨绸缪?”
  漪容双唇颤抖。
  朦胧月色混着不甚明亮的烛光,照出他不怒自威的脸,压迫感十足。
  “你既然打心底不愿意幽闭深宫,为何还要这么想?”他质问道,“你觉得朕会幽禁你,是不是?”
  漪容点头道:“是。”
  “在你眼里,朕便是十足的恶人。”
  “陛下在我面前杀人,还要我不怕你吗?”
  “那是他该死。”
  漪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她是否又在想前夫?
  幸而她没有说出来,否则他真不知自己还能有多丢人。
  “路漪容,你对朕真是一点良心都无。”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朕从没对谁这么好过,朕也没对谁服软过,你却根本不放在眼里,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今日眼眶发酸好几回,这回也掐着手心忍住了。
  对这种强加给她的占有欲十足的爱,她有过感动,有过情意,有过和皇帝好好过日子的期许。
  她已经对皇帝坦白过,没有任何必要再多言。
  郑衍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看着她不住颤抖的眼睫和嘴唇。
  少顷,漪容道:“陛下的责罚对我而言太重,我宁愿死。”
  最坏的打算真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受不住。她真的宁愿死,哪怕从船上跳下去都比被关个几十年更好。
  他等着她的回答,她却如此说,郑衍气急败坏:“朕只是吓唬你!”
  “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气得脸色微红。
  郑衍摸了摸她的脸。
  他反而笑了笑,突然换了话题:“你告诉朕裕王曾经想给你下奇药,朕命人在他家中仔细搜查过,找到了那药,源自西域。朕命人试验过几回,效果如你所说,会让人说出内心深处的话,或是做出本能的举动,不消片刻就会恢复如常。”
  “朕的心意一直很明白。”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那日说的不对,你不论做什么狂悖放肆的事情,谈不上饶恕,过几日我都会自己消气,然后原谅你的所有。”
  郑衍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此前所有对她的坏,都是恨她不爱他。
  只要她肯像他心悦他一样对他,哪怕远不及,他都甘之如饴。
  “我从前对你不够好,做了许多叫你不高兴的事情。”他摩挲了一下虎口,“我也只对你无耻过,很对你不住。”
  “原本我看着你一个人很是自在,想想你在宫里,总是不高兴的时候比高兴时多,想过就此留你在越州,再也不管了,”他慢吞吞道,轻叹了口气,“只我怕你有危险,总该提醒你一句。”
  “你既然没有转身走人,而是费力把我带到农家,那我就不可能留你在越州了。”
  漪容静静听着他说话。
  其实皇帝大多数时候还算讲理,从一开始就坦然说过是他的错处让她不要多想不必对崔澄愧疚,但从没有说过这么一番话。
  她的太阳穴处突然猛跳,一时头晕目眩,什么话都说不出。
  等眼前重回清明,对上的是她熟悉的脸。
  “你怎的了?人很难受?”
  漪容摇摇头,道:“陛下,我不能丢下你。你才救了我......其实我也走了一段,实在良心难安才折返回去。若是和我不大熟悉的人受伤倒地,我想,我也会尽力带她去避雨的。”
  “你若真的恨朕,就不会折返。”他轻声道。
  漪容捂住耳朵,道:“你别说了。”
  郑衍一笑,道:“你说了,对朕有过情意,你怎知现在就没了?那奇药朕也带来了,就在你身后博古
  柜最下层的格子里。”
  他轻轻抚摸漪容的脸,道;“朕原想在你生长的地方,让你吐几句真心话。”
  漪容错愕地微微启唇。
  这药她当然印象极深,行香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小童吃了后就将自己的真心话尽数吐露。她还和婢女们玩笑过,若是还有这药就好了,互相看着对方吃下,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就算丢脸,也在熟悉的人面前。
  谁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心呢?
  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动。
  皇帝的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漪容手指突然一颤,她站了起来,从皇帝所说的位置找到一枚丸药,拿给皇帝看。
  他颔首确认。
  漪容看着掌心的丸药,是她顾虑太多,所以不敢面对吗?
  可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她紧紧盯着。皇帝没有命令她必须吃下,她可以立刻走人,或是将丸药毁了,左右郑衍如今也不可能阻拦她。
  漪容的目光移向郑衍。
  夜色朦胧中,他英挺面容上含着一丝紧张。
  “你真无耻。”她轻声道。
  他反问道:“你不敢吗?”
  漪容再次看了几眼。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心意。
  漪容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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