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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臣妻 第87节

  夫妻二人分头行动,邓夫人脚步匆匆赶到乔夫人歇息的院子,亲自将她叫醒,斟酌着语句将已经知道的事,缓缓告诉了乔夫人。
  乔夫人面容一僵,长长叹了口气,请操劳一日的邓夫人自去歇息,自去梳妆打扮,换了能出门的衣裳往漪容的住处赶去。
  帝后所居的院子两侧都有空置,乔夫人一路走去时,路上宫人和路府的仆婢来来往往搬着箱笼,脚步声摩擦声不停。
  乔夫人加快了脚步,走到女儿卧房时,光线黯淡,屋内也没有点灯,昏沉沉一片,静悄悄一片。
  她走到床榻前,漪容一动不动,脸上泪痕干了又流,流了又干,直直地盯着床帐上的花纹。
  乔夫人脱鞋上榻,抱住漪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直到漪容似是有了知觉,倚在她的怀中低声抽泣。
  “发生什么事了?”乔夫人叹道,“你对亲娘都不说,还能对谁说呢?你不用顾着娘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说吧。”
  她抱紧了漪容:“从头开始说吧。”
  漪容在伯父伯母面前还能维持冷静,这口强撑的气散后,在最亲的亲人温声细语下,心中酸涩不已,所有深埋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都涌了出来,令她泪珠如线止不住掉落。
  她拼命告诉自己没有错,可还是愧对崔澄。若是崔澄死了,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忘不了他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在她面前倒入血泊中。可他流了那么多血,真的能活下来吗?
  还有皇帝,她告诉自己她和皇帝这般嘴上要死要活的吵架都不知有多少回了,她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若是皇帝做了令她欣喜的事她照样开心,若皇帝又脾性发作,她绝对不会再因为他伤心难过的吗?
  她做到了,她选了一种对皇帝,对她身边人,包括对她自己都好的方式,将搜查的事默默忍下当做不知情。
  他们也确实过了很长一段甜蜜的时日。
  事到如今,回头想想,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可皇帝冷冰冰嘲讽她要人怎么尊重她时,她还是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
  漪容眼睛发涩,连眨眼都觉得疼痛不已,她轻轻抹了一把眼泪,半坐了起来。
  婢女进来蹑手蹑脚给屋内四处点上灯,一盏明亮灯烛,照出漪容苍白的脸和尖尖的下颌。
  “娘,我真的好累。”
  乔夫人温柔地注视着她。
  漪容吸了吸鼻子,从两年前她独自入宫开始说起。她从没有和人说起过,原来这两年二人之间已经发生了这许多许多事。
  他口中的一见钟情,好几次在宫里行宫里私下单独见她,让她识趣,让她想想自己的亲族。她怕崔家人发现,却意外发现原来崔家主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甚至还已经做好了和离书。
  在船上她无奈地应下了皇帝要她入宫的话,回去路上却和崔澄迎面撞上。皇帝提出的羞辱条件,她咬了皇帝的手,装病回去后遇到崔澄,她吐血醒来后皇帝说要杀了崔澄。
  她逃跑两回,第一次遇到乔家大表姐,只能返回。第二次被皇帝守株待兔般抓回去,被贬到了下等宫婢住的地方,回程路上中毒才被放过。
  回宫后因为不想生子,皇帝当众搜身又命人搜查了她的住处,让婢女端了两碗药让她选。
  大婚夜他发脾气扔下她走了又回来......
  风风雨雨,她将所有的委屈都倾诉了出来。
  她也坦诚说了皇帝别的方面。
  比如派人治好了母亲的病,对着外人一向都是毫不犹豫给她撑腰,对她并不避讳政事,名分上顶住了半数朝臣的压力立她为后。还有让她暗暗
  感动过的一听说她在宁王府里出事,夜里冒雪出宫来看她,还有下跪哄她......
  最后再说到今日的事。
  她诉说时,乔夫人泪流不已。
  “容容,你怎不早说?怎不早说呢?”
  漪容的眼已干涩得流不出泪,挤出一个笑给母亲擦拭眼泪。
  从十一岁那年父亲病逝,母亲时常神志不清后,她一下子就懂事起来。在路家守孝的时候偶尔和堂姐妹有争执,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不行就悄悄请大伯母做主,再也不能和父母亲告状。到了京城舅家,母亲的病愈发严重,她更不敢告诉她刺激她,能忍则忍,能自己处置的就自己处置。而出嫁后崔澄对她很好,偶尔的婆母妯娌间的矛盾都会护着她。
  十八岁被皇帝看中的时候,她不能告诉冲动的丈夫,更不能告诉体弱的母亲。
  漪容下了床榻,轻声吩咐槅扇外的婢女端水来,亲自给母亲洗脸。
  一番折腾后,漪容眼睛也抹了温凉的药。
  夜色渐沉,乔夫人陪着漪容用了一顿晚膳。见她分明已经累极,面露倦色却不肯入睡,温声道:“我们一道等消息,七叔是个能干的,一定能打听到。”
  她笑着点点头,双眼再度转向两扇门。
  月上中天,乔夫人到底抱病多年,撑不住睡着了。漪容和睡莲一道扶着她在床榻上歇下,她回到桌前,双手紧握。
  一片静谧,漪容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已经过了三更了,或许七叔今夜是回不来了。
  可她还是不想去睡。
  漪容支颐而坐,烛火昏黄,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被叩响。
  她立刻站了起来。
  夜深人静,路七叔避嫌没有进来,抹了把在初夏夜里奔波出汗的脸,道:“皇后,我找到了杨大柱的下属李鼎,他叫我在那里等着,立刻派人回去问了,夜里才得到消息说他们当家确实受了重伤,但已经挺了过来。您的信我不敢轻易给他,还在我身上。”
  漪容推开一小道门缝,道:“您将信给我吧。今日多谢您了,侄女感激不尽。”
  她隔着门屈膝行礼。
  路七叔连忙避开不受,将信恭恭敬敬递给漪容。他觉得有些古怪,他和海商们一贯往来不多,但怎的他一问就立刻愿意告诉了他?但既然皇后命他去问,应是认识的,他没再多言,说了几句后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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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命其他人暂住越州行宫,率着一行人在暮色下赶往明州。
  到的时候已是半夜,夏日炎炎,即使夜里也热出一身汗。他沐浴更衣后,坐在了书案后,窗前树叶簌簌,惹人心烦。
  被他更早派来明州打听消息的亲卫进屋回禀,详细地说了探查的消息。
  原来崔澄改名换姓,捏造身世,在此地已是小有名气的豪商,甚至当过他们宴席上的谈资。
  她当时还格外多问了几句,可见当时就有预感。
  心心相印啊。
  但心底有个小声音提醒他,这是不可能的。她虽然问了,后来也说这事无聊,还将自觉更新鲜好玩的事情讲给他听。
  郑衍面沉如水,命亲卫务必抓捕到人。
  他闭了闭眼睛。
  生平从未嫉妒过旁人,对继承大统的皇兄也只有厌恶和鄙夷。可他此时此刻,无比嫉妒崔澄,嫉妒得恨不得将他凌迟。
  他怎能运气好到,在路漪容闺中待嫁的时候顺利娶了她呢?
  今日若是换做他郑衍受伤,莫说痛哭,不知路漪容肯不肯为他掉一滴眼泪。
  郑衍喉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讥笑。
  他命自己不要再去想男女之事,出声命人将这两日积压的奏疏抬来。
  江南膏腴之地,也养了一批吃到自己肚子里的蠹吏。皇帝沉沉看着有南巡消息后这批人种种遮掩做账的密报,面无表情给他们定罪,重罪。
  天蒙蒙亮时,程冶闯了进来。
  从前在都护府里惯了,程冶已许久没有不规矩过,郑衍问:“何事?”
  程冶不敢抬头,和所有人一样装作没看到皇帝脸上的异样,道:“陛下,明州这一带开始传您弑君得位不正!如今天还没彻底亮,已有不小规模。”
  皇帝淡淡道:“京中亦是说过,去查源头。”
  “这回不一样,他们说有证据!”
  “什么证据?”郑衍微笑。
  程冶上前跪下,些许茫然道:“他们说臣就是证据。”
  第69章
  话音落,屋内沉默了。
  不过须臾,程冶双眼坚定,举起四根手指道:“臣对天发誓,臣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一个字!”
  郑衍瞥他一眼:“朕知道。”
  他沉吟片刻,道:“叫人立刻去搜查源头,务必抓到第一个提到你的人。”
  天光渐亮,郑衍敲敲桌案道:“若非恰好猜准,那是从前就知道你能耐且察觉你曾经离开瀚海的人,此人......”
  他脑中蓦然浮现一个人名,嫌恶地蹙了蹙眉。
  再联想一番亲卫和在京中呈上的密报提到的消息,他要抓捕的两波人,其实是同一波罢了。
  郑衍微微一哂,起身道:“朕亲自去。”
  程冶还在茫然,不确定地问:“是谁,是谁猜到臣是去做什么的?可即使真有人猜到了,单单他一张嘴说臣曾经离开过瀚海,算什么证据?怎会真有这么多人信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郑衍简略道。
  他当然相信程冶不可能将这事透露给别人知晓,这对他而言更是灭顶之灾。经过程冶时他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起来,突然又想到什么,停住脚步。
  郑衍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命令在后伺候笔墨的高辅良道:“朕夜里做的批复不用管,等朕过几日再议。”
  他给涉案所有人都定了秋后问斩。
  一刀斩怕是要生出乱子,也该再审查一番。
  高辅良轻声应下,小心翼翼地收好密报奏疏。皇帝虽面色镇静,说的几句话也都是平平淡淡,但浑身杀气腾腾,似是冰霜凝结的阴冷。
  他大着胆子看了眼皇帝如今的脸,幸好指印是不明显的,出门除非有人胆大包天盯着皇帝的脸瞧是看不出来异样的,否则,他们提醒不提醒都不是。
  郑衍再次传令即刻去压制传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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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乔夫人清醒后,错愕地看到女儿坐在窗前的一张矮榻上绣花。
  明润的日光从镶嵌着珍珠宝石的窗户投入屋内,洒在了漪容雪白的脸上,肌肤柔光若腻,似是整个人坐在一团烂漫烟霞中,如梦似幻。
  她听到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抬眼看见母亲醒了,朝她一笑,眉眼弯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喊娘。
  漪容显然心情不错。
  “是崔澄无事了?”乔夫人急切道。
  “嗯,”漪容将昨日七叔的话说了一遍,“听七叔的意思,他人挺了过来,暂且也是自由的。我想,我不能再管这事了,若是,若是被陛下知道,对我们谁都不好。我不会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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