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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臣妻 第20节

  皇帝脸色微沉:“朕逼迫你?朕只觉得过往对你太过手软。”
  而后他竟然半坐起来,看着她笑了一声:“光是长得一样可不行。”
  她不解其意,太初池仿佛没有边际般,小船幽幽飘荡下去。
  第20章
  蝉鸣不休,崔澄坐在太初池畔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脑中不断回旋着适才与姐姐的对话。
  其实早在二十几天前,他心底就有隐隐绰绰的疑惑。
  他必须承认,他在羽林中还是受了姐姐身份带来的好处,一些出京的差事从不会落到他头上。
  这回却是将他临时召去巡检陛下东幸翠微行宫官道的队伍中,还是一大早就立即要走,他看着妻子熟睡的脸,犹豫了片刻没有将她叫醒。
  反正半个月后在行宫就会见面的。
  可他听说陛下一行人早已到了行宫,他们这一队却始终还在外巡逻。
  习武之人五感必须敏锐才行,崔澄甚至能感到有两个沉默寡言的军汉在盯着他的动向。
  但他即使再想念妻子,也不可能抗命偷偷去行宫,为何会有人盯着他?昨日夜里,他才到了崔家别院就在门口恰好遇到大嫂,对方显然是想要打听一番的语气,问他为什么和离了。
  和离?
  崔澄匪夷所思地看了大嫂一眼,他怎么可能会和容容和离?他知道大嫂一向和容容关系不睦,没有再搭理她,径直去给父亲请安。
  但父亲也说了和离的事,崔澄大惊失色,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离家一趟,就被家中强行和离了?
  谯国公平静地给了他两个理由,一是他们二人命格不合,再就是成婚二年了路氏始终没有过孕息。
  可他们定亲前请高僧看过八字,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哪有命格不合的说法?
  至于没有孕息,分明是他娘在先帝驾崩时叮嘱他,他的先帝姐夫才驾崩,让他注意个一年左右的时间,免得失了对皇家的敬意。
  崔澄不信,提高声量和谯国公争执。但他亲爹向来是对于自己不想说的事能做到老僧入定般不发一言,任他发怒质问摔东西,最后只是威严地告诉他:“此事已定,你母亲和姐姐会给你安排续娶,不要再胡闹。”
  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今日一大早就请托关系进了行宫,到了下午才被放行直奔崔太后的昌明殿而去。
  一被引到寝殿内,宫人都退下了,他草草行了个礼就急切问道:“姐姐,容容人呢,她是不是在你这里?”
  崔太后不答,反而训斥道:“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你不能再如此称呼她。”
  “你在说什么?”崔澄简直要癫狂了,他的家人像是合起伙来在戏弄他,可婚姻大事,哪里是能够开玩笑的?
  “我为什么不知道和离的事?她是我的妻子!”他质问道。
  崔太后早知他回来早晚会来问她的,从手边抽出一封信笺,道:“母亲给你的。”
  他疑惑道:“是母亲在京城里写好给我的吗?”
  崔澄看着姐姐点头,打开信笺抽出信纸,一目十行读了一遍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攥着信纸,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这法慧大师说我和容容在一处会不利母亲身体,可我们婚后母亲的身体并未变坏,一定是哪来的江湖骗子胡言乱语!”
  “怎能因为这荒谬的事就让我和容容和离?而且,我们定亲前也合过八字的!”他看着面露疲色的崔太后,急切不已,“姐姐你说句话啊!你一定要帮我!”
  崔太后的声音冷厉响起:“崔澄,你是要不孝吗?”
  直呼其名是大事,崔澄一怔,连忙道:“我怎么敢?只是母亲的身子真的没有变坏,这和容容有什么关系?”
  “但也没有变好。”
  崔澄闻言,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姐姐,你们不能将这事怪罪在容容头上。”
  “她人在行宫里吗?我要见她。”看姐姐一直没有说话,崔澄心里生出不安,“你们将她送回京城了?”
  崔太后揉了揉额角,道:“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六弟。我们对外都只说性情不合,你不要再惹事,就这样过去了吧,对你们都好。”
  他在崔太后身前来回踱步,脑子里空白一片,根本无法想象漪容和他已经和离的事。
  “姐姐,你帮我谋个外放的差,我和她不在京城不和母亲住在一处,这总可以了吧。”他站定,热切地看着崔太后,希望姐姐能帮忙一回。
  崔太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不要胡闹了。”
  “那你告诉我,她人在哪里?”
  这两人逼问她的执拗劲头是一样的。崔太后心头闪过一丝不知自己这事是否做错了的茫然,接着回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漪容同意和离,你莫要再去纠缠了。”
  “我不同意!”
  崔澄和疲倦的姐姐对视几眼,他不傻,很快想到了其中古怪的地方,道:“是出了别的事情吧。若真是因为命格的事,为什么不能在京城的时候和离,为什么要等我不在时和离了——你们是不是逼她了?”
  闻言,崔太后斥道:“崔澄,你在和谁说话?”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掀袍跪下,“姐姐,我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容容到底在哪儿?”
  崔太后点点案上的信,道:“你觉得我和爹娘一道骗你?娘难道会早早预料到出事,在京城里就写好信给你?”
  他仍是不肯信,就算......就算他爹和姐姐逼着容容和离,她怎会真的愿意?
  在母亲的信下,就是一张写了他们二人名字的和离书。
  他撕了。
  崔澄如堕噩梦。
  接下来不论是他大吵大闹,还是跪下请求,他姐姐崔太后都没有改过口。他失魂落魄出了昌明殿,仍是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最亲近的家人仿佛生出了一张恶鬼面在欺骗他,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勉强维持着脚步平稳,向见到的宫人连着打听了好几个,才知道他的妻子住在山水梵镜,他赶去后发现远远就有侍卫把守,即使他抬出他姐姐的名号也无济于事。
  天崩地裂。
  崔澄漫无目的在行宫里游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初池畔的远处。他像从前一样,心情不虞时就跳上高树,茫然地看向远处。
  他想起他和容容第一回见面,他也坐在树上,十分不愿意去相看,到了地方都懒怠见人,谁知看到个美貌无双的姑娘在池边拆发髻,时不时撇撇嘴皱皱眉,生动极了。
  方才姐姐说乔家大姑娘也就是漪容的大表姐,定亲一直遇到大大小小的差错,如今还待字闺中,等过阵子就去问问乔家愿不愿意再结亲。
  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他才被迫和离,家人已经给他考虑续娶了。
  容容她到底在哪里呢?
  崔澄看向远处的湖光山色,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容容肯定是跟着崔家人来的,她既然住在行宫里,女眷住处外人进不去,那他要怎么见到她,要怎么给她传信?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太初池上飘过一条小船,在池边树木掩映下,崔澄看到船上一个女子伏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的手按着女人的肩,那女子的一只脚翘起,一双粉紫色梅花纹的绣鞋正中间垂着一颗珍珠。
  能在行宫的太初池与美同游的,不是皇帝就是宁王了,崔澄漠然地想。
  船很快就看不见了,那男人似乎是陛下,女人的脸自始至终他就没有看清过。
  他一动不动坐了许久,天际霞光初现。
  容容心里一定同样难过,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想到这,崔澄险些摔下去。
  崔澄索性跳下了树,往前走了约摸三十几步,就被暗处出来的禁卫拦住。
  果然那男人是陛下。
  崔澄往回折返,准备再去她的住处面前试试运气,也许她会出门呢。
  实在不行,他只有去求见陛下,请陛下给他做主了!
  他情绪低落,走得很慢,夕阳西下,天色犹如火烧。走着走着,崔澄脚步一顿,在不远处一面蔷薇花墙边,他看见了自己两个妹妹在和漪容说话。
  三人应是碰巧遇见,侧脸上神色都很不自在。她面色红润,像是在外走动了半日,崔澄贪婪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妻子,从头一寸寸看到脚。
  蓦然间,他的视线凝住了,一动不动。
  她的裙摆沾染了污泥,遮住大半的鞋,但正中央是一枚珠子,珠子旁是梅花的图样......
  漪容坚持不和皇帝一道走,她满心愁烦,愁得不想见到任何人。走在波光粼粼的太初池边,她竟然连寻死都不行。
  偌大一处行宫,她哪里也不想去,可也不能原地僵着。她胡乱走了约摸半刻钟,就遇到了崔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
  以往三人有多要好,如今情状又有多尴尬。
  漪容也不知崔家是用什么理由和这两个年少天真的姑娘说的,对外说的性情不合,她们总不可能信。她厌憎崔太后和谯国公夫妇,但不至于迁怒到两个姑娘身上。
  但也懒得多说,只是敷衍着两个姑娘干巴巴的说让她保重身体,若有难处还是一家人的话。
  说了一会儿都觉得不自在极了。漪容心头骤然涌起一股酸楚,和她们说说笑笑一道吃酒的日子还在眼前,日后就都是陌路了。
  她不想再说了,正要提出告辞,突然看到不远处站着她被迫和离的丈夫。
  他脸色铁青,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21章
  暮色之下,整座行宫披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影,晦暗不明。
  崔家二姑娘却将兄嫂脸色瞧得清清楚楚,扯了扯被这尴尬情状看愣住的三妹道:“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飞一般走远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漪容看着眼前人熟悉的俊美面容,她曾亲吻抚摸过无数次的一张脸,死死掐着掌心,嘴唇嗫嚅好一会才道:“我......”
  崔澄瞧着她一言不发,突然拽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
  不远处就有一排小轩,崔澄推开最近的一间门,又重重将门锁上,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只问了四个字:“你和皇帝?”
  怪不得他当时觉得船上女子的身姿十分眼熟,只是他何曾想过这个人是路漪容?这念头在他脑中不过一瞬,就被他飞快否决。
  事到如今,桩桩件件怪异的事他都想明白了,她脚上这双一模一样的鞋子就是铁证。所以家里才会趁他不在弄妥了和离书,又找了个孝道重于天的理由来压迫他。
  竟然是她和皇帝......
  漪容闭了闭眼,点头。
  原来崔家人还是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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