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孙皇后缓缓点头,旋即又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时日不多了。
  她若撑不到宝珠成亲那日,但至少,得先把亲事定下来。
  只是,该交给谁呢?
  大殿内,晚宴仍在继续。
  乐工奏起《丹陛大乐》,编钟悠扬,笙箫和鸣。
  柔妃换了一身衣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大殿内。
  上首,德丰帝的余光朝这边淡淡扫了一眼。
  而另一侧,谷栖山早在两刻钟前就已然回到席上,他只离席了小半刻钟,宫人回禀,他去了趟净房,很快就回来了,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人。
  席上,也有几道隐晦的目光在暗暗窥视这一切。
  一场宫宴,看似一片平和热闹,实则暗涛汹涌。
  奏乐结束的间隙,有宫人匆忙入内,脸上带着喜色。
  “皇上,滇南王进献的年礼到了。”
  每年,各个藩王都会往朝廷进献年礼。
  今年,滇南王的年礼送得有些迟了,但好在,赶在了除夕送达。
  德丰帝满面含笑,“滇南王的年礼倒是送得及时,送上来,让众爱卿也跟着开开眼。”
  柔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袖中的手暗暗握紧。
  这年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这其中,会不会被有心人动了手脚?
  容不得她多想,很快有人把年礼抬了进来。
  滇南王此番选派护送年礼的官员,乃是王府长史段思明。
  他先向德丰帝行礼,旋即一一介绍此次滇南所奉年礼。
  一为“勐海千年古茶饼”,取自古六大茶山三百年以上乔木,以傣家秘法压制。
  茶饼形如满月,金毫隐现,打开时竟有琥珀色茶芽自然排列成“寿”字图案。
  二为“滇金丝猴毫笔”一对,取雪山精灵颔下白毫,由大理国御笔匠人后代耗费两年制成。
  三为“四季同辉屏风”一架,以永昌郡透光象牙片为骨,上面绣着滇地四季景致,栩栩如生,恍若身临其境。
  四为十二尊“斑铜走马灯”,以会泽斑铜铸成滇地珍禽异兽,内置机关,点燃灯烛后,孔雀会开屏,大象卷鼻,黑颈鹤振翅。
  一一介绍完毕,段思明又奉上滇南王奏章,高声道:“这些贡品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皆暗藏玄机。那茶饼可解百毒,笔中松香能安神,屏风蝶粉可驱虫,走马灯烟能止血,皆是边陲秘而不宣的奇技。蛮荒之地无长物,唯有些许造化天工,聊表臣子寸心。”
  众臣听罢,皆面露惊叹之色。
  德丰帝抚须大笑,“好,甚好,滇南王送的这份年礼甚是奇巧,有心了。”
  柔妃见此,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缓缓放松。
  这时,萧晏清开口,似十分好奇。
  “父皇,那走马灯听上去十分新奇有趣,不若便让这位段大人当场给大家演示一番。”
  殿内气氛不错,有大臣也跟着附和。
  德丰帝见众人如此好奇,便也添了几分兴致。
  段思明得了授意,便取来烛火,点亮了那走马灯。
  说来也奇,那灯罩薄如蝉翼,却不怕火烧。
  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烛火燃起,果然如段思明所说,孔雀开屏,大象卷鼻,黑颈鹤振翅,在那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生动。
  众人见之,俱是啧啧称奇。
  忽而,那机关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听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机关里掉了出来,将那机关卡住了。
  众人心想,莫非这机关如此中看不中用,这么轻易就坏了?
  “那是何物?”
  众人皆好奇。
  段思明的脸色似变了变,眼底隐含惊慌。
  他急忙将那东西取了下去,似有遮掩之意。
  “是微臣疏忽,让异物卡住了机关,请皇上恕罪。”
  德丰帝的眸光不禁微微眯了眯。
  “此为何物?”
  段思明额上有汗意渗出,又慌忙跪下请罪,“皇上,这只是一个寻常之物罢了,恐不值得污了您的眼。”
  第363章 年礼被动了手脚
  他越是如此遮遮掩掩,反而越发引人怀疑。
  德丰帝沉了声音,“若朕就想看看呢?”
  段思明伏跪在地,半晌没有动作。
  萧晏清眯着眼睛,“父皇,儿臣方才瞧着,那东西形似龙钮,似是私印,这,岂不是逾制之物?”
  此言一出,堂下陡然一静,方才那轻松愉悦的气氛陡然消失,转瞬便似拉满的弓弦,陡然紧绷。
  柔妃的心也霎时提到了嗓子眼,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她方才高兴得太早了!
  果然有人在年礼上动手脚。
  这龙钮私印从滇南的年礼中掉出来,哪怕上面没有铭文,形制也僭越了。
  皇上本就多疑,经此一事,只怕更会视滇南为眼中钉。
  陆知苒的呼吸也凝滞了一瞬,手心都是汗。
  萧晏辞面色幽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德丰帝坐在上首,眸光幽暗不明,周身都是风雨欲来的气势。
  段思明慌忙辩解,“皇上明鉴,这绝不是龙钮私印。”
  “那是何物?”
  段思明面露犹豫,“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请容微臣私下与您解释。”
  德丰帝面色依旧很沉,“有什么话,便当众解释吧,免得诸位爱卿对滇南王也生了误解。”
  段思明依旧迟疑,德丰帝却没了耐心。
  “来人,替朕将那东西呈递上来。”
  在他近前的一个太监立马上前,将段思明手中那东西抢了过去,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众人看不清,但有人却被一晃而过的金光刺到了眼睛。
  萧晏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又很快压下。
  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滇南王如何自辩。
  德丰帝看到呈递到眼前的东西,眸色更幽沉几分。
  “段爱卿,你且好好解释一番,为何会有此物?”
  萧晏清听到德丰帝语气中隐含的怒意,越发笃定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他朝自己的心腹递眼神,立马有人站起来,语气激昂地道:“滇南王身为臣子,却私铸龙钮私印,俨然是生了不臣之心,微臣以为,当将此人拿下,再派兵前往滇南,捉拿滇南王。”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附议。
  柔妃按捺不住要起身,被锦瑟伸手压住,又冲她摇了摇头。
  此番情景,她不宜开口,不然反而会弄巧成拙。
  柔妃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压住了起身的冲动。
  段思明高声解释,“皇上,那不是龙钮私印,是从滇南带来的一块石头。”
  这话险些让萧晏清笑出声来。
  石头?亏他说得出来。
  段思明继续道:“那并非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含着金沙的石头。数月前,王爷在澜霞谷流域发现了金沙,甚饶,这块石头便是从那河中捞出的金石。”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萧晏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什么?金石?怎么可能!
  他一时失控,“既如此,你方才缘何遮遮掩掩,不肯明说?”
  众人也生出这个疑惑。
  “事成于密,那澜霞谷流域有不少部落和土司,王爷不敢贸然开采,以免招了土司觊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以,王爷一再叮嘱,务必私下向皇上回禀此事。”
  萧晏清的脸色似进了染色坊一般,十分难看。
  怎会如此?
  他们的计划反倒成全了滇南王,让滇南王在父皇面前立了大功?
  萧晏清如何甘心?
  他再次朝心腹使眼色,心腹会意,硬着头皮开口。
  “若方才没有发生那桩插曲,谁知你们会不会瞒下此事,私下开采?”
  这话带着满满的恶意,段思明一下沉了脸。
  “这位大人,请您慎言!我滇南府对朝廷忠心耿耿,其心天地可鉴,日月可照!有关金沙之事,王爷已写了奏折,向皇上禀明,那奏折先前便已呈递上去,即便没有方才的那番插曲,滇南府也断没有隐瞒之意,这位大人空口白牙便往我们身上泼脏水,简直欺人太甚!”
  那人脸色顿时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冯有才非常有眼色,立马将那封奏折翻开,摆在德丰帝面前。
  德丰帝很快看完,他的面色依旧紧绷,眼中含着戾气,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戾气是对着方才口出狂言的人。
  “徐爱卿,你无凭无证就妄逞唇舌之锋,罔顾臣节,谁给你的胆子?依朕看,你这通政使也别做了。”
  一句话就把他的官职撸了,那徐大人脸色大变,当即高声告饶,但德丰帝不为所动,一个眼神示意,他就被拖了下去。
  有了徐大人的前车之鉴,方才同样说了不该说的人立马跪地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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