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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155节

  狼首锤固然威猛难挡,却有一致命短板,不宜近战,只要被人近身,便难有招架之力。
  故而明怡方才撤去一切掣肘,突然发难,将速度提到极致,刹那便逼至南靖王眼前。
  左剑缠上一根狼首锤,右剑如青芒吐信,照着南靖王眉心眼梢快速刺去,而南靖王已知狼首锤软肋所在,又如何不作改良,只见他摁住掌心一处机括,原先突长的狼棒应声回缩,左根长锤变短捶,便于他近身搏斗,锤势疯狂。
  金铁铮鸣的爆响连绵不绝,银光碰撞,极致的力量与速度在晚风中上演最惊心动魄的对决。
  夕阳彻底沉入云霭,盘楼灯火冉冉升起,昭台之上,迸溅的剑光和错落的灯彩,裹挟未暗的天色交融在一处,映得那两道人影如真似幻。
  这等巅峰对决,就看谁先露出破绽。
  数十招过去了……
  武将们看得心急如焚,冷汗爆出。
  终于!
  最先撑不住的是南靖王,胸门微露!
  明怡眼眸一凝,立即抓住这个破绽,剑锋如流云切入,然而…
  陷阱!
  是陷阱!
  青禾在场外看得汗毛倒竖。
  “师父小心!”
  只见那柄被明怡剑锋缠住的狼首锤骤然缩退,几根长刺蓦地从锤中迸出,这是南靖王为弥补狼首锤劣势做的改良,也是他最阴狠的杀招。
  李蔺昭深知他的短板,他又何尝不了解她的路数?早料定她此番会迫近强攻,故而设下此局。
  人在全力进攻之时,往往是防守最弱之刻,南靖王等待的,便是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机会来了。
  就在眼前!
  十数狼刺爆出,如阴森的獠牙爆向明怡面门,若招式落实,那必定是血开肉绽,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实在可惜了,他着实想挫败她,却没想毁她之容,她方才不该掀面罩的。
  不该的……
  就在南靖王心念电转、暗觉惋惜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虚招!
  那流云切入竟是虚晃一枪!
  明怡双剑一挑一抽,格开双锤,旋即齐收而归,双腕疾转如飞,两柄银剑竟在她掌间挽出一团浩瀚的银花!
  不,是天网!
  只见那李蔺昭成下蹲式,双剑循腕飞旋,恍若有千万柄利刃于眼前交织流转,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影漩涡,将那天上的月华,远处的人间烟火,眼前排山倒海的灯瀑,抑或是那一道道含着关怀担忧惊愕痛心的眼神均给拢入其中,继而汇成一朵璀璨的银莲,在昭台,在半空,在所有人的心底,在南靖王眼前,赫然绽放。
  千江月影!
  九年前,正是这一招,如月照千江,铺出万丈光芒,将在座所有老少男女给折服。
  再现千江月影!
  而今夜其光影更甚,更炽,裹挟着那十数狼刺如巨浪朝南靖王面门拍去!
  两根狼首锤已被挑开,南靖王门户洞开。
  一个接连下套。
  一个将计就计。
  那道清绝的身影,恍若观音一般杵在银莲正中,掀出一抹诡谲的冷笑,
  “同样的招数,王爷莫要对我李蔺昭用第二回 啊!”
  语气一如既往嚣张轻松。
  南靖王虽极力回挡,护住面门,却仍有数支狼刺没入胸口肩头双膝,只见他爆出一口血,魁梧身影急避至桅杆一角。
  第106章 在下李蔺昭,见过裴大……
  裴越大约是生平头一回尝到这般七上八下、胆战心惊的滋味。
  南靖王那一锤又一锤, 何尝是捶在明怡身上,分明是砸在他的心口,好几回, 他的心像被猛地攫住,碾碎般迸出血汁, 魂不守舍, 待回过神来,才惊觉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一贯沉稳如他尚且如此, 遑论身侧其余人。
  正为明怡勘破陷阱而松口气,蓦地听到那句,
  “同样的招数, 王爷莫要对我李蔺昭用第二回 啊!”
  裴越的眉头瞬间锁紧。
  这话何意?
  定是那南靖王曾对她设下过陷阱, 而她大抵吃过亏, 否则南靖王岂敢故技重施?一念及此,裴越方才生出的那抹庆幸荡然无存,回想她背上交错的伤痕, 便知她这一生均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遗憾没能早些遇着她, 裴越心神俱碎, 深深闭上眼, 竟是连吸口气的力也没了。
  昭台之上。
  眼看南靖王受伤, 险些被逼下台,那名随行的女副将,眼底寒光一闪,蓦地提气便要掠上台去救人,然而青禾早盯着她动静, 待她掠至半空,青禾倏然跃起,身若离弦之箭直撞向她,那女将见状,眸光转厉,信手抽出袖下匕首对准青禾削去。
  青禾侧首闪避,腕间银链如蛇窜出,顷刻缠上女将手臂,与此同时,身子已撞着她疾掠至昭台前的广坪,原先聚在此地的侍卫们纷纷避开,二人身影滚落在地,如麻花般缠斗在一处,青禾出招何其果决狠辣,然而对方也不赖,暗器频出,不过青禾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戾气,将她视为林子里的猛兽,短刃长刀一股脑全罩着她命门招呼而去。
  对方出招也十分凶狠,身影稳而柔韧,然青禾身影更快,像一道闪电只管往对方猛砍猛杀,与方才明怡痛击南靖王如出一辙,那名女将还是第一回 与青禾交手,没料到她功夫如此霸烈,惊愕之余略有些吃将不住,竭力周旋企图反制。
  而青禾却无意与她缠斗,只以快、狠、准近乎发泄般将对方死死压制。
  底下两个徒弟打得难舍难分,台上两位师父却均是收了手。
  南靖王周身吃了几刀,扶着台角望柱调息,而明怡呢,使了一招千江月影之后,也耗尽心力,生出疲惫,她悄悄将双刃背在身后,剑刃点地,以做支撑。
  两人望着对方笑容未改。
  南靖王目露钦佩道,“蔺昭这一招千江月影属实厉害。”
  明怡轻轻一吹,将额尖一串细汗给吹散,目光睨着他,姿态说不出的疏朗散漫,“王爷上了些年纪,我用这一招打你,实在胜之不武。”
  “哪里……”南靖王摆手,竟是顺手将那根扎在胸膛的狼刺给折断,未将之抽出,那动作十分随意,好似扎的不是自个身上,看得底下诸人是毛骨悚然,
  “话不能这么说。”
  他叹着气,目光在明怡周身扫过,最后不着痕迹在那落地的剑尖瞥了瞥,
  “你受过伤,非巅峰之时,你赢我,乃实至名归。”
  很少有人能在他接连设陷下逃过一劫,蔺昭不仅能避开,甚至借力打力反将一军,此等智慧实乃天生的帅才。
  明怡撩唇一笑,慢腾腾将双剑挪至身前抵着,略有松弛之态,“既然殿下服输了,那我却之不恭。”
  晚风徐徐拂过她眉梢眼角,那张脸被盘楼壮丽的灯火映得明朗蔚然,合着挺拔如玉的身姿,当真还是那个上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南靖王望着这样的她,忽然油生出无限的感慨,
  “蔺昭,我在想,若我巅峰之时遇见你,而你亦未曾负伤,你我定能战上八百回合。”
  明怡被他这般一说,亦生出些许惘然,脑海忍不住回想这一生与南靖王的恩恩怨怨,自十三岁起第一回 与他交手,至而今十一载,二人几乎每年都要打上一场,各有胜负,南靖王的狡猾难缠也是倒逼她成长的重要缘由,“能有王爷这样的对手,亦是蔺昭之幸。”
  此情此景,一人盛年已过,一人重伤在身,立于流光璀璨的擂台之上,竟生出几分英雄相惜之意。
  南靖王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君生我已老……”
  若是年龄相仿,他与蔺昭也该是一世之双雄。
  听了这话,整座盘楼倏忽陷入静默,些许武将亦是为二人感慨生惜,更多之人觉着这位南靖王脸皮太厚,竟也妄想与少将军相匹。
  比试结束了么?
  没有。
  “老”字一落,只见南靖王突然爆出一声吼,手中两柄狼首锤蓦地刺出长空,使出一招“霸龙长击”,直往明怡扑来,这一式带着几分壮士断腕的坚决和一往无前的霸烈,两个狼锤如狰狞咆哮的恶狼头颅,獠牙毕露,爆出长刺,一瞬欺至明怡鼻前。
  而明怡不退反进,点地的刀尖猛地往前一滑,带出一片刺耳的铮鸣,她屈膝仰身向前滑跪,精准无比地错开双锤,身影如虚似幻掠至南靖王左侧,避开他雄浑的攻势,足尖沿台角木柱疾攀而上,同时剑锋锐利划过其腋下,奋力向上一挑。
  只听见南靖王一声惨吼,血雾蓬散,左臂已被明怡生生斩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落台下。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瞬间,快到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南靖王另一名副将见状,飞快往前一扑,接住南靖王重伤之躯,痛哭高呼,“王爷!”
  明怡一跃至木柱之巅,右腕下横出一条长长的袖带,袖带如蛇一瞬缠住盘楼一处翘檐,只见她借力轻纵,身轻如燕徐徐往盘楼顶端退去,放声冷喝,
  “今日吾皇寿宴,留下王爷一臂,为吾皇祝寿!”
  猎杀他已是不可能,一来明怡功力已耗尽,二来若南靖王暴毙于大晋,只会引发北燕皇帝的仇恨,举全境之军来犯,而将南靖王杀个狼狈不堪回去则不然,如此能最大程度锉去北燕兵锋,击垮其士气,叫北燕不敢对大晋兴兵。
  暮色霭霭,一轮上弦月悠悠闲闲地挂在天边,被底下万家灯火和盘楼璀璨的灯芒也映得失了色,然而它却不恼,独独将这一抹天地灵华悄悄倾注于那一人之身,风浪将她衣摆催如蝶翼,周身被那一抹月华映染,在半空划过流畅的弧度,如照影惊鸿般,一瞬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底。
  “少将军!”一阵阵欢呼此起彼伏。
  盘楼上下无不为之倾倒。
  台前战得正酣的青禾见状,立即一脚猛踹去那女将胸腔,生生震碎她三根肋骨,旋即扔下人群,拨云攀月般,飞快踵迹明怡而去。
  裴越这边,眼见那道身影自盘楼上方翩然划过,清风送來一缕异常浓郁的冷杉香气,他脸色骤变,倏然转身奔向盘楼后院。
  刘珍何等眼利,见他离去,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青禾快步跟上明怡,眼看她掠入盘楼后方一间阁楼,连忙破开窗棂跃入,甫一落地,便见明怡已失去最后一点支撑,往前猛泼出一口血水。
  “师父!”她心下又惊且痛,赶忙上前抱住她,慌忙搀着她在一旁的软塌落座,而方才明怡换下的衣裳便在此处,明怡双目阖紧,恹恹地倒在她肩头,脸色煞白如雪,心里犹在盘算南靖王的伤势,
  “他经此重创,回去活不过一年半……如此大晋也算除去一心头大患。
  青禾一面为她褪去外衫,一面哽咽道:“您先顾着自己吧!”
  眼泪早已扑落一串。
  明怡虚弱地掀着眼皮,喘气失笑,“……养半年便……
  “你最好说话算数!”青禾气得大哭,终于将她外衫褪去,除去下颌及喉间的易容,裹上原先那件杭绸直裰,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登梯之声,明怡辨出来人步伐,勉力将褪下的月白长衫扔在地上,掩住那滩血迹,再抬眼时,
  裴越俨然追到此处,一见她气若游丝倒在青禾肩头,急得眼底漫上猩红,二话不说冲上前将人打横抱起,转身下楼。
  恰恰撞上追上来的刘珍。
  刘珍扶栏欲登楼而上,一眼瞥见明怡面无血色瘫在裴越怀中,惊骇失声,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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