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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133节

  七皇子似乎承受不住这个结果,热泪盈眶,“姐,表兄临终前,可有话交待。”
  明怡微的一愣,闻言这才转过身面朝他,含笑道,“有。”
  “什么话?”
  殿内众人皆屏息凝神,想听一听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将军留下了怎样的遗言。
  明怡负手而立,望着面前已明显高出她一截的朱成毓,目光沉静而带着期许,
  “他愿国泰民安,天下再无战乱。”
  “如此,如他一般背井离乡的边关将士,便可归家。谁人不想家?家,才是每一人心中真正的信仰。”
  “只是,有国方有家。故而,他们舍家为国。”
  第92章 临终信物
  寥寥数语, 不停地在这座象征着至高权柄的奉天殿内回荡,令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响,心潮澎湃, 久久难平。
  内阁首辅康季更是深受撼动,忍不住老泪纵横, 叹道, “北定侯父子功炳千秋,一片赤诚之心,堪称国士。”
  “真国士也。”众人无不附和。
  朱成毓面色沉凝, 来来回回将这席话嚼了数遍,刻进心里,嗓音笃定道,
  “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 正在殿中跪着的程鑫受遗言二字所刺, 好似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对了陛下, 李侯临终还交代了一事。”
  众人视线均朝他看过去,虽未说话, 却都等着他下文。
  程鑫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李侯临终交给罪臣一件信物, 说是叫罪臣无论如何要将之呈给圣上您, 说是您看到那件信物,就该什么都明白,不会再怨他。”
  皇帝面露狐疑,“有这回事?信物何在?”
  明怡心蓦地一紧,她当然知道那是何物, 正是她出生时搁在襁褓里的玉佩,爹爹欲将之交给皇帝,一在坦白她之身世,二来大抵猜到皇帝忌惮李家,故意将李家的把柄送至皇帝手中,给皇帝拿捏李家的机会,让皇帝放心立七表弟为太子,保社稷之本,原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妙招。可见爹爹知皇帝,皇帝却不知爹爹。
  何其可笑。
  眼下境况不同,怀王大势已去,七表弟的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没必要再让李家背个欺君大罪。
  故而明怡目光如隼锐利钉在程鑫身上,脑中已飞速盘算如何毁了那信物。
  孰知程鑫却是无力地摇头,“东西被北燕人收走,成为北燕献给陛下的贡物之一,年前行宫被劫,有人来截杀罪臣,顺走了使臣进贡的宝物,丢得恰恰是那方玉佩。”
  众人吃了一惊。
  此事从一开始便是齐俊良负责,他听了这话,脸色剧变,立即追问,“你的意思是,李侯临终留下的那方信物,便是行宫被盗走的宝物?”
  “没错。”
  去年北燕使臣入京,途中下榻宣府行宫,当晚便遭五路来历不明人马突袭,后被证实均是冲假扮李襄的程鑫而来,而当时使团对外声称丢失了一件重要宝物,大晋这边只当是遮掩之辞,孰知还真有这么回事。
  齐俊良顿时急出一身冷汗,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皇帝冰冷的视线也由着落在他身上,语气微沉,“此案还无结果?”
  齐俊良面上交织着惶恐和苦涩,立即跪下请罪,“臣万死,未能追回宝物。”
  皇帝原先也不甚在意此事,如今既得知是李襄临终留给他的物件,那就不能含糊了,他眼神扫向一侧刘珍,“你吩咐东厂去办,不惜一切代价,给朕追回此物。”
  “奴婢遵命。”
  审至此处,李襄叛国一案的真相已全然水落石出,谁曾想,真相竟如此沉重,如一团几经践踏的模糊血肉,叫人不忍直视,也不敢直视,锥心痛至。殿内官员们窃窃私语,已有不少人暗自交流,该当上书为李襄请功立传,追封谥号。
  不过案子若要彻底审结,尚需时日,一来主犯仍未擒获,二来此案牵扯人事盘根错节,一应人证物证也需逐一厘清核实。
  巢遇等人当殿将口供整好,交给程鑫,明怡二人签字画押,那程鑫跪在殿中,枯瘦的手指握着笔颤抖不止,极为艰难签下名讳,一内侍又摁着他按了手印,这才松开他。完成这一切,程鑫心知死期已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彻底瘫软在地,周身罩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
  皇帝过去对于李襄的忌惮乃至不恁皆随着他的逝去,烟消云散了。
  此刻睨着脚下瑟缩萎靡的程鑫,心中是憎恶至极,回想李襄死得如此悲壮,为稳住军心,奉上人皮托付程鑫,却反遭程鑫陷害,更是遏制不住怒容,他的臣子,他可以骂,却不容忍旁人欺辱,遂痛声喝道,“来人,将程鑫拖下去,剥了他的皮,别让他死得太痛快。”
  “程家上下全部捉拿入狱,一个都不放过。”
  “遵命。”
  殿门外的羽林卫应声而入,将瘫软的程鑫如同拖拽死物般架出大殿。
  殿内一时冷寂无声,唯剩明怡和青禾立着不动。
  明怡记得适才皇帝说要论她的罪,故而坦坦然然迎视皇帝,看他要如何发落她。
  可皇帝听完整个真相,又如何狠得下心对李襄唯一的骨血进行苛责问罪,也无底气。
  只是皇帝此人,城府极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故而那双眼在明怡身上落着时,众人便以为他要问罪。
  以康季为首的几位老臣,屏气凝神,脑子里已搜罗了一筐替明怡申辩的话术,甚至七皇子已不知不觉将明怡身子挡了大半个,决心与表姐共进退。
  茶歇室的皇后更是悬了心,五指紧紧扣住门框,神情戒备,时刻准备冲出救人,真相万不能宣之于口,不能连累另外两位皇儿,亦不能再将李家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倘若皇帝真要降罪蔺仪,她便以命去搏。
  殿中气氛一时微妙异常。
  皇帝也敏锐地将众人反应收在眼底。
  脑海蓦地想起昨夜小七那番话,皇帝亦可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也不必事事将君王权威与权术凌驾万物之上,不如今日且糊涂一回,正斟酌着找台阶下,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一声“报----”划破殿内寂静。
  诸人心神无不为之一凛,不约而同朝殿外望去,只见暗沉的天色里,一背插令旗的城门侍卫疾步上阶,扑跪于门槛外,“禀陛下,怀王和梁缙中谋反!”
  “什么?”
  刹那死寂后,整个大殿顿如油水入锅,彻底炸开。
  离得门槛最近的柳如明,闻言脸色大变,立即冲上前问他,“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看住了人吗?”
  就在今日凌晨,齐俊良那头已将吹哨人审问明白,这位吹哨人不是别人,正是程鑫的小舅子,当年给肃州军运粮的刘都尉,刘都尉证实怀王曾收买程刘二家,虽没审出具体缘故,但凭着这份审讯结果足以治怀王勾结朝臣之罪,裴越拿到审讯卷宗,立即安排齐俊良前来奉天殿请旨,刘珍循例着人看住怀王府上下,不料还是被他跑了。
  侍卫没回他,而是望向宝座之上的皇帝,“陛下,怀王与梁缙中鼓动南军谋反,半个时辰前已占据京郊西南面的窦山镇,正发兵往西便门来。”
  如此之快,可见有备而来!
  不少文武大臣已是魂飞魄散。
  皇帝更是怒极,一掌重重击在蟠龙宝座扶手上,骂道,“混账东西!他竟敢造反?”
  他这一动怒,腹腔气血翻涌,一口血腥堵在喉咙口,将面色逼得涨红,刘珍见状慌忙往前搀住他,“陛下息怒,为今之计,得尽快发兵平乱,万不可让叛军攻入城内。”
  皇帝闻言深以为然,强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恒王做了错事,尚且晓得跪在他面前求饶,怀王这个孽畜竟勾结梁缙中谋反,果真平日越温厚小意之人,心肠越狠。
  明怡听闻梁缙中与怀王造反,意外又不意外,她怀疑上梁缙中是有缘故的。
  年前裴越使了一出请君入瓮,意在诱出前往行宫刺杀“李襄”的幕后主使,先钓出萧镇,再引出那位“吹哨人”,因吹哨人藏身酒楼,齐俊良便将酒楼悉数查封,当时老晋王亲自前来求情,要求解封酒楼,于是她和裴越认定,请动老晋王说情的这个人该是幕后黑手。
  经过前段时日追查,查到老晋王在梁鹤与的马球场入了股,可见二人交往甚密,明怡猜测梁鹤与大抵是被父亲利用,与老晋王递了话,老晋王方出面要人。
  而后她发觉程鑫的夫人与梁侯夫人走得颇近,由此越发怀疑上梁家,故而昨日故意当着梁鹤与及小厮的面透露了行踪,果然引来梁缙中暗下杀手。
  怀王和梁缙中皆是心机深沉之辈,岂会坐以待毙?保不准早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是以二人铤而走险,起兵谋反,并不意外。
  幸在皇帝淌过无数风浪,很快冷静下来,推开刘珍的手,重新端坐于蟠龙宝座之上,面色沉肃,一连发出数道谕旨,着手应付。
  “刘珍,即刻带人拿下闵贵妃,严加看管,严防其母子里应外合,通风报信!”
  “遵命!”刘珍毫不迟疑朝殿旁侍奉的一名秉笔打了个手势,那秉笔立即躬身领命,转身疾步出殿,迅速点了一干亲信,直奔永泰宫而去。
  “传朕旨意,即刻停用一切虎符印信,凡调兵需朕手书并关防兵印,违者,杀无赦!”
  此举意在收归兵权,政令自奉天殿出,以防军中异心者乘势作乱。
  平日将军们非诏不得统兵,更不能调兵,所有将军虎符印信等均由尚宝监和印绶监收管,每有战事由兵部请旨,内阁与司礼监批复,再自此二监取出宝印前往都督府调兵遣将。
  故而皇帝此道诏令一出,尚宝监内所有兵符即刻失效,暂押不发,一切军令虎符由皇帝本人亲自签发。
  第三步便是要排兵布阵,迎击叛军了。
  皇帝视线锐利地扫向殿内诸位武臣,开始琢磨人选,京城驻军分南北两军,南军辖三千营,五千营,神机营三部,平日驻守京畿附近,战时出征,为征伐主力。北军则是直隶皇帝的禁卫军,共有六卫,如羽林左右卫,虎贲左右卫和武都左右卫。
  五千营统领正是梁缙中,造反的是这一支无疑。
  但三千营和神机营总兵尚在殿中,同为南军统领之一,此二人便尤为关键了。
  自远山侯萧镇和平昌侯王尧出事后,都督府几位都督之衔均已空出,眼下正是用兵之时,皇帝立即将此二营之总兵提拔,接任五军都督之衔,意在稳住这些军中悍将,不叫他们被怀王和梁缙中收买,顺势又将禁卫军中的几名心腹调过去,予以辅佐,如此,仅仅在这短短一刻钟,重新调整了朝中武将布局。
  随后皇帝即刻吩咐三千营和神机营两名新任都督,带着关防大印与手书前去接管二营,并剿灭叛军。
  二人凛然受命,迅速离去。
  只是此二营与五军营毗邻,是否亦有人受怀王鼓动而作乱,尚且不知,皇帝不敢掉以轻心,又吩咐兵部左侍郎道,“你这就拿着朕的手书前往巢正群府中,命他出城往宣府调兵,从西面阻截叛军。”
  “臣遵旨。”
  兵部左侍郎上前恭敬接过皇帝手书并印信,转身飞奔出殿。
  最后只剩中路大军,既然叛军已往西便门方向袭来,自当调集禁卫军防守,稍一思忖,皇帝写下最后一道手书,却是往前递向明怡方向,
  “蔺仪,朕命你和青禾协助武都卫和虎贲卫,于西便门迎敌剿叛,戴罪立功!”
  “你曾跟着你兄长受益,剿此叛军,该是绰绰有余。”
  明怡正要上前接令,不料青禾不声不响往前一步,朝皇帝拱袖,
  “陛下,蔺仪师姐曾在肃州一战中身受重伤,反倒是臣女自从出师,尚未历练,往后臣女要替陛下驻守边疆,不如今日便由臣女来领这一道兵令。”
  皇帝微微错愕,适才未曾太在意青禾,眼下见她主动请命,十分意外,刻意打量她一眼,方觉此女一身剑鞘之气,眉目威风凛凛,很有大将风范,观其气势,尚在明怡之上,不由欣喜,国有良将,为社稷之福。
  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明怡问道,“可否?”
  明怡回道,“请陛下给她一个历练的机会,此外,有两位指挥使坐镇,再有臣女在一旁看着,不会出大乱子。”
  “好,青禾接令!”
  青禾单膝着地,上前接过刘珍递来的手书并大印,这才随明怡,与侯在殿外的两位指挥使,一道疾步下阶。
  布置完这一切,皇帝心下稍定,不过也不敢懈怠,而是吩咐值守的羽林卫中郎将,“传旨,将几位王爷宣入宫,所有四品以上朝臣皆侯在奉天殿,不得擅离半步。”
  此举意在防止其余王爷裹挟作乱,又能将中枢文武众臣尽数置于保护与监控之下,从而稳住朝廷根本。
  每一步,步步皆有玄机,尽显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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