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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110节

  “菜都冷了,快吃。”
  随后低头用膳不再多言。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膳后,裴越去了书房,明怡在院子里四处消食。
  不到亥时,裴越回了后院。
  掀帘往东次间看了她一眼,见她在翻书,也没打搅,径直往浴室去。
  明怡听到动静,愣愣盯着他背影出神。
  今夜十六,可是他们约定同房的日子。
  他又不许她开口,到底何意?
  明怡将书册扔下,踵迹他身后去了浴室。
  她已沐浴更衣,这会儿过来漱口净面。
  长春堂的浴室极大,当中以一扇竹屏风隔断,东面一间是他的浴室,西面这间是她的。
  嬷嬷早备了温水给她,明怡先漱口,随后来到角落的盆架边净面,手不紧不慢探入盆中,将帕子打湿,目光却注视他的方向,隔壁传来稀稀疏疏的水流声,微弱的壁灯将他修长的身影投递在屏风处,是一副极好看的骨架,修长匀称,宽肩窄腰。
  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平心而论,这野味吃着吃着,很是可口。
  若临走前,他还许她吃一顿,也不是不成。
  第76章 今晚不回去了
  揣着这个念头, 明怡老老实实回东次间等他。
  下人早已退去后罩房,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几只春鸟打树丛里扑过, 发出些许啼声,明怡将余下的话本看完, 重新放去博古架一个格子上,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裴越已收拾停当出了浴室, 身影落在内外相隔的屏风,时而被拉长,时而占据整个屏面, 看来是打算睡了。
  明怡吹了案前的灯, 绕进内室。
  屋子陷入昏暗, 内室就更暗了。
  借着外头微弱的光芒,瞧见裴越坐在床榻一侧,唤了一声, “家主……”
  黑暗里,她青丝如瀑, 长身而立, 即便瞧不清面容, 也很有几分朗月清风的意怀。
  听出她语气略有些欲言又止, 裴越只当她要与他提和离之事,打断她,“我今日乏了,早些歇着罢。”
  明怡本想问一问,今夜同房否, 看他拒绝得干脆,便知没戏,无声越过他上了塌。
  裴越这厢候着她先进了榻,方才将两幅帘帐悉数搁下,隔绝外头任何光亮。
  没了光,也似屏住呼吸。
  看不清彼此,莫名地不再挨在一处。
  直到适应床榻里的黑暗,方觉彼此隔了半个身位。
  时值盛春,不是冬日,当然再用不着他取暖。
  明怡虚虚握了握掌,找不到理由过去,只能躺着不动。
  被褥各执一端,当中空荡荡的,任凭微风掠进,气氛无端凝滞。
  二人几乎保持一致的睡姿,不约而同睁开眼望着帐顶百子戏莲图,克制着谁也发出任何声响。
  自从定了同房日子,每月的十六他们从未旷过,几乎是迫不及待缠在一块。
  今夜头一回无动于衷。
  明怡在想,她马上便要离开,再这般纠缠他,确实不太厚道,遗憾之余,只能打住念头。
  裴越心里更不好受。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碰她,若弄出个孩子,没法收场。他们各有背负,又无法兼容。可身子里的欲念几乎压不住,鼻尖窜进来的全是她身上那股清淡的冷杉香,他太明白她的身子有多可口,就如同那些稀世珍味,尝一回便叫人欲罢不能,她的线条极好,身量又修长,与他十分契合,每每亲热便如同天地间最相配的同心圆……
  他其实从未好好抱过她,除了床榻之间,他们从不狎昵,从不依偎彼此。
  裴越也遗憾。
  人便是这般,总觉着来日方长,殊不知有些人和事并无来日。
  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背角,细长的青筋几乎暴起。
  他甚至不知他为何要来后院,既然已做了决定,明知无法再继续下去,他就不该来,待风头过去,与她坦白便是。
  偏听到沈奇提到今夜是十六,脚步不听使唤来到这里。
  裴越极力克制着呼吸,缓了一口气。
  彼此都感受得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动静,谁也没做出下一步举动。
  心里都绷着一根绳,只看谁也先绷不住。
  外间忽然起了风,好似有雨滴拍打屋檐的声响,连同各自呼吸声,清晰入耳。
  这样的沉默,令两人异常难受。
  裴越实在不擅长冷落她,想起她后日生辰,先开了口,“对了,母亲要为你办几桌席面。”
  “不必,”明怡拒绝得很干脆,“母亲身子不适,养病为要。”
  裴越见她语气无比坚决,心里头莫名有些发突,忍不住想要稳住她,
  久久的沉默后,他暗哑的嗓音在夜色里荡开,
  “他的情况不太好,被人毒哑了嗓,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明怡怔住,一贯平稳的呼吸忽然在一刻被打乱。
  当然知道这里的“他”是谁。
  这是二人第一次正面就李家的事交流沟通。
  明怡克制着翻涌的情绪,眼珠子依然定在上方没动,轻声问他,“然后呢?”
  裴越续了一口气,接着道,“中毒时日不少于一年,恐在北燕就已被人暗害,我已命两名太医给他看诊,暗中着眼线盯着高旭,陛下也下过圣旨,若人在高旭手里出事,便要他的命,暂时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眼下其一,确保他之安危,耐心等太医将他医治好,只待他能开口,便可知当年真相。”
  “其二,顺着数次刺杀他的线索查,这些人兴许便是陷害你爹爹的幕后黑手。”
  “你先莫要急,莫要轻举妄动。”
  她怎么可能不急。
  明怡深深闭了闭眼,紧紧捏着眉心,她爹爹受了这么多罪,她如何好受,还是得多谢他给她带来这么多情报,她十分受用,更谢他绞尽脑汁在帮她。
  “昨夜之事,你如何与陛下交待的?”她总算开口提起昨夜。
  这回换裴越心口蓬乱,实在没法将昨夜罗刹般的她与此刻乖巧温静的枕边人相提并论,“总归被我糊弄过去了。”
  明怡闻言嗤哼一声,她对皇帝并不陌生,相反了解得很。
  哪里能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李家遭了这么多罪,她迟早要与皇帝对峙,势必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今日他牵扯越深,来日皇帝便忌惮他越多。
  不能再叫他掺和进去。
  已然蒙骗他在先,不能再拖他下水。
  必须离开。
  裴越见她不吭声,偏过身看向她,问起心中疑惑,
  “倒是你,与你哥哥之间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哥哥当然指的是李蔺昭。
  明怡便猜到他还是有些怀疑她,面庞悄然转向他,失笑一声,“我实话告诉你,我们陇西当地,有双生子不详之说,故而我生下来,我母亲就不喜我,我是由我祖母带大的,母亲总担心我克我哥哥,便将他带回京城,不许我俩见面,我长到三岁,因有习武天赋,被莲花门的人相中,带去了祁连山深山里头。”
  “我爹爹哪里肯,跪在莲花门山门外,恳求莲花门将我放出来,莲花门的人没答应,无奈之下,我爹爹担心我一人孤苦无依,忍泪含痛将我哥哥也送了进来,我们兄妹俩一道在莲花门长大。”
  “肃州大战时,我也出手了,否则凭哥哥一人如何能杀掉北燕三万精锐,但最终,哥哥还是战死,而我也受了重伤,只因当时传出爹爹叛国的消息,恐锦衣卫缉拿我,我便回了潭州养伤。忘了告诉你,我祖母娘家便是潭州。”
  “老爷子与我祖父有几分交情,认出了我,见明怡心有所属,不愿嫁你,便让我替嫁入京。”
  黑暗里,她的轮廓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双幽亮的眼,时不时闪烁出晶莹的光芒。
  裴越静静注视她,听她说完,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番说辞与游七所查相吻合,毫无破绽,明明白白。
  裴越想不信都难。
  细细捋下来,也着实解答了他诸多疑惑。
  “所以,你也不知你爹爹为何叛国?”
  “不知。”
  当时她昏迷不醒,跌落山崖,被青禾救回莲花门,三月后方醒,彼时已是天翻地覆,她很长一段时日不能下地走路,何谈去北燕救人。为了给她疗伤,青禾携她南下潭州,李老爷子有苗疆的秘方,能助她恢复些许功力,直到去年方行动自如,故而整军进京。
  个中缘故均已坦白,明怡拿定主意,缓缓坐起身,郑重与他道,
  “家主,对不住,我骗了你。”
  可惜说完,黑暗里那个人毫无反应,清隽的身影静静卧在那,好似陷入一片深渊,连着呼吸也微末不闻。
  明怡心里忽然有些发慌,想伸手去够他,双臂撑在床榻,一点点往他的方向挪动,
  随着她迫近,他终于缓缓坐起身,高大的身子如一座山杵在她面前,幽邃的眸子牢牢锁住她,喉结来回在翻滚,周身罩着一股异常的沉默和压抑。
  无端叫人忐忑。
  明怡这辈子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从来光明磊落,独独对着这么一个人,缺了几分底气,抿着唇望向他,不再说话,好似等待他的审判。
  又是一阵无声的对峙。
  他还是不言不语,明怡担心他气坏了,终于够住他衣角,低声道,“家主……我与你赔罪。”
  “赔罪”二字终究是如出鞘的刀戈刹那划破裴越心中绷紧的那根弦。
  也捅破二人一直以来苦苦维系不敢去戳破的那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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