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87节
他本意就不是为了与她欢好,是试探罢了。
明怡在他怀里嗤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介意。”
言下之意裴越介意她身上有伤疤,不想继续。
裴越被她这话堵得俊脸发热,……没有那个意思。”
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明怡就不信,她松开他,懒洋洋躺进被窝里,煞有介事问,
“家主,这一月五日,你是不是一并免了?”
裴越被她给气笑,“都不够,免什么!”
重新钻过去,将人搂进怀里。
他不介意她是何出身,也不介意她过去做了什么,总归人已进了他的家门。
只要不犯裴家大忌,这日子都能过下去。
第60章 可怜的昭儿
说回皇帝, 自进了宫,脸上便一点笑容也无。
华撵在奉天殿前停下,风一重雪一重, 四位嫔妃勉力拉紧斗篷,跟着簇拥过来, 过去打头的是贤贵妃, 今日她亦是如此,小心上前要去搀皇帝,被皇帝一把给甩开。
贤贵妃脸色一僵, 看着皇帝巍峨的背影,想替儿子申辩几句终是忍住了嘴,眼下皇帝在气头上, 她说什么都无用, 且缓两日再说, 于是搭着宫人的手,冒着风雪往后宫去了。
皇长子怀王的生母闵贵妃立即接替贤贵妃上前,恭敬搀着人送到御书房门口, 便跪安了,“臣妾恭祝陛下新禧之年龙体康健。”
其余的也没多说, 旁的贺词不过是刺皇帝的心。
皇帝跨过门槛, 见她如此, 扭过头来, 淡声道,“今夜除夕,你不陪朕说会儿话?”
闵贵妃忙期期艾艾抬眸,
“陛下,臣妾何不盼望能时刻陪伴陛下左右, 只是今夜除夕,依律只有中宫皇后方能侍奉帝驾,臣妾就算再如何挂念陛下,也不敢越了皇后去,不能玷污陛下圣名。”
这三年,皇帝从未去坤宁宫守岁,也不曾宣召皇后过来,恒王得宠时,从来都是贤贵妃伴驾,比起琅琊王氏出身一向娇贵惯了的贤贵妃,宫女出身的闵贵妃显然规矩多了。
而她最后一句也无不暗示过去贤贵妃骄纵逾矩。
刘珍心想闵贵妃娘娘虽然一直不声不响,厉害起来却也不动声色,一句话把贤贵妃给钉在耻辱钉子上。
闵贵妃是皇帝第一个临幸的女人,她运气也好,一回便怀上了,后生皇长子怀王,一直本本分分伺候皇帝,从不叫屈,当初多少宫女想要算计她,连后来进宫的嫔妃也都看她不顺眼,她不争不抢,低眉顺眼,愣是熬到如今贵妃之位,哪怕今时今日她有争宠的机会,也极有分寸,轻易不冒头。
皇帝听完脸上也无过多情绪,摆摆手让她离开,独自跨进奉天殿。
就着闵贵妃的话头,他问道,“皇后如何了?”
皇后今夜告病,不曾与宴。
刘珍跟上来,替他解了黑氅,回道,“方才路上听小子们回禀,说是娘娘并无大碍,就是着了点寒气,好好养着便成了。”
话音刚落,门口进了一小内使,躬身禀道,
“禀陛下,方才皇后娘娘遣人来报,说是明日初一,准官宦女眷入宫给娘娘拜祝新禧。”
皇帝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今夜除夕,她告病不露面,一听闻恒王那头出了事,便大摇大摆叫女眷入宫。
她可真会挑选时机!
皇帝气得指着坤宁宫方向,与刘珍喝道,“她这是故意气朕,朕召她与宴,她口口声声告病,这会儿便有功夫应付女眷,气死朕于她有什么好处,气死朕,她儿子也当不了皇帝!”
刘珍急得扑跪在地抱住他大腿,“我的好陛下,大过年的,您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定……是娘娘病情好转,念着陛下恩典,冒着病体也得担起皇后职责。”
皇帝甩开他,坐在御案后,冷笑道,“你少替她遮掩,她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
刘珍摆摆手将小内使们都使出去,上前斟了一杯茶,“您先喝口水润润……
皇帝接过,一口饮尽,脸色依旧难看。
刘珍却知道真正叫他动怒的是恒王,而非皇后。
皇后使性子也不是一回两回,哪回不是被皇后气得跺脚,却又无济于事,心里头多少还是在意的,否则光李家的事,皇后便是万劫不复。
反而是恒王此事比较棘手。
皇帝喝完茶,冷静了些许,“随她去。”
坤宁宫这边,得知恒王被禁足,阖宫很是扬眉吐气一番。
七公主今日没有与宴,而是奉旨去探望七皇子朱成毓,回来便陪皇后了。
“七弟还好,就是又长高……
七公主就着自己的身量比划比划,“比儿臣高出一截呢,他旁的也不担心,就挂念母后的身子,说是叫母后别担心,他一定会想法子出来。”
皇后半卧在暖阁软塌,闻言泪水涟涟,“我都三年没见着他了……当年锦衣卫亲手从我脚跟下将他拖走……他一声声母后地唤,我却救不了他半点,每每想起来,我心痛如绞,”
“你说我怎么不恨你父皇,那是他嫡亲的儿子,他怎么舍得?”皇后气得额头青筋毕现,
七公主见她动容至此,连忙上前抱住她,“娘,您别气馁,咱们的机会来了,恒王与北燕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女儿打算暗中联络些许官员,上书逼父皇惩治恒王,绝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皇后倒没那么有信心,“没这么容易的,恒王与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王显不参与党争,可关键时刻,他绝不会看着自己外孙落罪,牵连他满门。”
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七公主不愿母亲过于悲观,于是岔开话题,
“娘,明日儿臣要去李府给外祖母请安,您可有什么要捎带的。”
提到自己的母亲,皇后面色微有些讪讪,低声问,“前几日送节礼,该送的不是送了么?”似想起点什么,又道,“对了,御用监昨个送了几支新的人参,你全捎带去给你外祖母。”
七公主替她掖了掖被角,“上回送去的外祖母都没用完,您暂时留着,等回头再送吧。”
听了这话,皇后好一会儿没吱声,半晌忽迟疑着问,
“你外祖母可提起我了?”
七公主苦笑,“没呢,”
也不知为何,外祖母与母后关系一直不融洽,打她出生起,外祖母不曾入宫探望过母后。
人家婆媳都没处得这般差。
“谁也没问,就嘀咕着蔺昭表兄,卧在那,念叨着‘昭儿有袄子穿没,没的话,祖母给缝……’说完非要把针线篓抱在怀里,可那篓子里全是花儿粉儿的,蔺昭表兄哪用的了这……
一句话勾得皇后痛声大哭,“可怜的昭儿!”
“若昭儿不死,李家怎会沦落到今日之境地……”
看着皇后为李蔺昭哭,七公主闷在心里许久的话,忍不住问出声,“娘,您不要瞒我了,我知道我还有一位表姐,名唤蔺仪,娘,她在哪呢?咱们不能孤零零扔下她不管吧,她是生是死?总得弄个明白。”
一席话恍若冷水似的浇在皇后心头,她神情一瞬冻住,眼底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滞了好半晌方近乎绝望地说,“她不出现最好……最好远远地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可她首先得活着,李家当初把她送哪去了?”
七公主抱着皇后的胳膊,“娘,您告诉我,我悄悄地安排人去打听……我不会把她带回来,我只确认她好好的,舍些银财给她,不能叫她吃苦呀!”
皇后深深闭着眼,恍若陷在痛苦的深渊拔不出来,颤着唇不说话。
七公主却不放过她,贴近她眉眼,逼问道,“我听说她身子骨柔弱,娘胎里带病,若无人照拂,恐被人欺辱,过去有舅舅和表兄看顾她,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必须替舅兄照料他们唯一的亲骨血,娘,您就告诉我吧,我只确认她好好的,绝不打搅她……”
每一个字跟刀子似的凌迟着皇后的心,可无论七公主怎么问,她始终三缄其口,
“我问你,这话你也问过你外祖母不是?”
七公主苦笑,“是,外祖母提都不肯与我提蔺仪,一提便瞪我。”
皇后当然明白她母亲为何这般做,还是怨恨她呢。
“庆儿,你听为娘说,你不要去找她,不要露了痕迹,你一去,保不准有人尾随,谁都找不到她,她才是安全的,明白吗?”
七公主道,“若是锦衣卫找到她了呢。”
这一处皇后倒是不担心,“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不会让你父皇伤害她。”
七公主不敢苟同,集她和母后之力都救不了七弟,又如何救得了蔺仪表姐。
多说无益,她再想别的法子,总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时辰不早,您今夜若不去奉天殿,那儿臣替您送份夜宵去给父皇?”
皇后这回倒是没阻止她,“你去吧。”说罢神情恹恹躺下。
那头老嬷嬷已提着个食盒奉上来,七公主起身与皇后磕头,随后带着宫女离开。
一路出坤宁宫往前至奉天殿,刘珍早猜到她要来,出来迎的时候先小心提点了几句,“可一定要替娘娘说会儿好话,方才气得发了一通火呢。”
“阿瓮,我明白的。”
刘珍暗地里没少帮衬七公主和七皇子,准七公主探视七皇子,还是刘珍求来的恩典,七公主一直感激他,不把他当奴婢使,时常阿瓮阿瓮地唤,刘珍听得动容,“诶,外头冷,您快些进去。”
七公主行到御书房屏风后,先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整饬心情,压下满腔的愁绪,露出个笑容,款步往里去。
“父皇,儿臣奉母后之命,给您送宵夜来了。”
皇帝正坐在案后看文书,抬眸见是她,露出笑,“快来父皇跟前坐着。”
七公主有两个小酒窝,不笑时面若冰霜,一旦笑起来,眼若新月,添了几分甜美,皇帝爱看她笑。
皇帝子嗣不少,嫡公主就这么一个,一直如珠似玉疼着,即便与皇后再闹纠葛,也从不伤女儿一分,“这么冷,怎么还往父皇这儿跑?”
七公主上前,将食盒掀开,露出一叠积玉糕,皇帝看到这叠积玉糕,神色凝住。
当年帝后结缘便是一叠积玉糕,是年李老太太办寿,当时仍是皇子的皇帝登门贺喜,便瞧见李秀宁端着这么一盘点心奉给自己母亲,姑娘不仅手巧,做出的点心色香味俱全,更是极具才华,当场为这积玉糕作了一首诗,皇帝对着她便一见倾心。
登基后,心心念念娶进宫为皇后。
在皇后诞下七皇子之前,期间没幸过旁的嫔妃,称得上宠冠后宫,也正因为喜爱她,对着第一个孩子的夭折才那般耿耿于怀。
七公主将皇帝神色收入眼底,笑道,“我还说要给爹爹熬一碗养神汤,爹爹饮了夜里好安眠,娘非不答应,遂亲手做了这道糕点,叫女儿送来。”
皇帝明显不信,嗤了一声,“你就别蒙骗爹爹了,你娘不可能为你爹爹下厨。”
七公主吐了吐舌,“其实是娘教我做的。”
皇帝一点都不意外,用银箸夹了一块塞在嘴里,“让爹爹尝尝庆儿手艺。”
“怎么样?”七公主满怀期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