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80节
裴越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这是能讨价还价的事?”
“上回讨价还价的人是谁?”
窸窸窣窣间,两人又滚到一处,腰带也拆了半幅,裴越不肯就这么纵着她喝酒,却又寻不到可反驳的借口,干脆将那清甜的嗓音一道卷入喉舌中。
灯影摇红,这一夜拔步床久久未能消停。
翌日裴越休沐,天光大亮方醒,昨夜闹得迟,睡得也迟,是以今日晚起了半个时辰。
这于裴越而言,也算是八百年头一遭。
明怡也很纳罕,倒不是纳罕他起得迟,而是纳罕头一回睁开眼,他还在身旁。
倒生出几分真正与这人过日子的错觉。
视线在他身上定了一瞬。
裴越便以为她没睡好,
“可要再睡一程?”
昨夜确实有些不像话,闹了她两回。
明怡急着见青禾,摇头道,“不成,待会还要去上房拜见长辈。”
裴越想起府上住满了贺客,恐有晚辈清晨来给他请安,他却赖在温柔乡算什么事,于是赶忙起榻收拾,早膳都没顾上用,便回了书房。
这个空档,明怡吩咐付嬷嬷摆膳,连忙叫人去请青禾。
青禾倒是早候着了,进来时,神情不善地看了明怡一眼,坐下陪她用膳。
明怡开门见山问道,“事情如何了?”
“妥。”
又问了几处细节,青禾惜字如金。
明怡看出徒弟不大对劲,“生气了?”
青禾抱着一碗粥,小脸埋在碗里,闷声说道,“你昨晚背着我喝酒了?”
明怡问道,“你怎么知道?”
青禾道,“满屋子酒气,今晨都没散呢!”
“喝得还是西风烈!”青禾剜她,“每每趁我不在府上便胡作非为!”
明怡委实被她说得不太好意思。
什么解释都是多余,明怡揉了揉她脑袋瓜子,
“今夜捎你出去,习练双枪莲花?”今夜裴越夜值,不在府上。
青禾是武痴,一听明怡要教她习武,便没辙了。
明怡总能轻而易举捏住青禾软肋,
青禾气鼓鼓地瞪着她,“没人能奈何得了你,等救了老爷出来,我去告状。”
“不,不对,老爷也纵着你,等七殿下解禁,叫他治你!”
明怡不以为然,“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管我?”
此时此刻的恒王府,王府的幕僚也正提着同一人。
“别看七殿下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不声不响上了一封请安折,轰动满朝,陛下虽嘴上没说什么,不过我听说,昨日送往坤宁宫的赏赐,明显丰厚了几成。”
恒王坐在主位上神色难辨,自萧镇下狱,他便如同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没一日安生,“我问你们,银环的事到底如何料理,这玩意儿搁在手上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其中一名六十上下的老幕僚,立即上前拱手,“殿下,依臣之见,咱当谨言慎行,一切求妥,眼下陛下为了双枪莲花满城搜捕,可谓是气白了头,咱不如将这宝贝献上去,只当是您暗中着人从北燕上手里夺回来的,如此既洗清了咱们偷银环的嫌疑,也解了陛下燃眉之急,能叫您重获圣心。”
“胡扯!”
另一名年轻幕僚很快站出来反驳,
“殿下,万不可听邱老夫子的话,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连锦衣卫都寻不到的宝贝,被您寻到了,您猜陛下怎么想?一定怀疑您是偷银环的主谋,眼下是见萧侯下狱,恐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断臂求生之计耳。”
“您将银环献出去,便是自掘坟墓。”
恒王拧着眉头问他,“那怎么办?”
“咱们不仅不能献出去,反而要想法子拿银环继续先前未尽之事宜。比起陛下那点子怀疑,咱们眼下当务之急是除掉李襄这个隐患,只有李襄死了,七皇子的罪名彻底洗不脱,他便永远当不了太子,怀王殿下不足以与殿下争辉,届时太子之位便是殿下囊中物也。”
恒王被他说得心念一动,坐直身道,“本王何尝不想拿此换李襄人头,可是怎么换?眼下四方馆戒严,咱们的人进不去,他们也出不来,不亲眼看着李襄死,本王不放心。”
邱老幕僚闻言立即插上话,“殿下说的没错,您也瞧见了,现下锦衣卫遍布全城,但凡咱们有一点风吹草动,一定会被发觉,与其铤而走险,您还不如好好修复与陛下的关系,时常入宫给他老人家请安,贵妃娘娘那边也走动走动,请娘娘替您周全,眼下陛下还不曾怪罪您,您可千万别引火上身!”
“您少扯这些有的没的。”那年轻幕僚干脆将老夫子给搀开,扔去一旁,上前贴近恒王,“殿下,臣之所以如此建言,自然是有准备的。”
“什么意思?”
这位换做江城的幕僚,将一封密信摊开给他瞧,“昨夜,萧家密卫送了一份信予臣,原来萧侯在狱中也在替殿下谋划,意在促成此事,遂萧侯亲写了一封信,交予他,让他转交给臣,嘱托臣拿此信,与阿尔纳促成交换一事。”
恒王接过那封朱砂书写的密信,一眼扫过,蹙眉道,“怎么用的李蔺昭的瘦锋体?”
江城指着那信一笑,“写得这个,就没错了,不用这瘦锋体,臣还不放心呢。”
恒王蹙眉没说话。
江城道,“您忘了萧侯是做什么的,三年前是谁截获了北燕细作的密信,断出南靖王真正出兵之地乃肃州的?”
大晋麾下也有一个探听军情情报的衙门,名唤探军司,最开始这支情报队伍便隶属三千营,只因三千营前身乃大漠归降的几千骑兵队伍,这几千人与北燕人同宗同源,更通北燕当地的习俗,若是潜入北燕,不容易被发觉,当时负责军情的一位官员便提议在这些人中挑出精锐,悉心培养,送去北燕做细作,皇帝答应了。
后来这支队伍慢慢扩展成探军司,也成为三千营的下属衙门之一。
萧镇接管三千营后,自然也成了这一衙门的主官。
虽然探军司不归萧镇直接管辖,可若要塞进去一两心腹并不难,萧镇通过探军司知晓了许多北燕、北齐与大晋商户来往的秘密,譬如那位行商周晋便是其一,萧镇没少利用这些情报,挟持那些商户替自己谋利。
萧镇也是通过这个才晓得,北燕人很喜欢李蔺昭的字体,并用他的字体编成一套密码符号,成为北燕情报人员通信的代号。只有熟背北燕密码簿册的情报人员才能看懂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可巧,大晋探军司费了不少功夫大致破译了一些代号,更巧的是那日截获那份密信的人恰恰是萧镇的心腹,这名心腹并未将消息上报,而是悄悄找到萧镇,告诉了他。
而萧镇又把这事转告了恒王。
当然,肃州之战,探军司因军情情报出现重大失误,而被朝廷问责,这个情报衙门很快被从三千营中裁撤出来,归入锦衣卫。
所以,江城这般说,恒王很快想起了这段隐秘,瞬间不疑。
“江城哪,本王记得你与萧侯来往甚密,此事交予你去办,你务必给本王办妥了。”
江城瞥了一眼上方的主君,很快明白了意思。
他曾是萧镇推荐入恒王府的幕僚,由他出面办这个事,万一出了岔子,可以推到萧镇身上,甚至一旦事泄,还可以将从萧府偷盗银环的事一并安到他身上。
不过江城并无怨言,左右他的故主萧镇已下狱,恒王如今也处在风口浪尖,他若不拼一把,也是坐以待毙,一旦事成,往后他便是王府第一幕僚,待恒王登基,他更是一朝升天。
想明白这些,江城长长一揖,
“殿下放心,臣这就去准备。”
当然恒王该要许诺的也要许诺,
“伯之啊,你从萧府到本王这里也有八年了,本王记得你是跟随王妃一道过来的吧,”
“是,”江城再揖,“当年王爷出宫开府不久,萧侯担心您麾下无人可用,便将臣遣来给您做马前卒。”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也是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近而立,”恒王说完满脸怅惘,起身抚住他肩头,“本王眼下能倚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员,只要此事成了,本王重重赏你。”
江城听明白他的意思,再度躬身长拜,“为殿下肝脑涂地,臣之所愿。”
“去吧。”
江城常年游走京城,也通一些三教九流的门路,想方设法买通其中一名锦衣卫,当日夜里将消息送进四方馆。
副使得到消息,立即悄悄送来阿尔纳的书房,彼时阿尔纳和乌週善正在书房拆其父王南靖王送来的密信,信看到一半,被阿尔纳撕了个干净。
原来皇帝借着这次的事端,将其中一部分证据并国书送达北燕皇帝手中,言下之意是拿阿尔纳换李襄,不接受北燕提的互市条件。
这对阿尔纳此行是莫大的打击。
“父王膝下八个儿子,本王只是其一,倘若此次事情办砸,我与世子之位便无缘了,乌先生,您是此行正使,您务必要想法子,帮我扭转乾坤。”
乌先生捋须还未说话,那副使正巧将这封信送上来,
“郡王,乌大人,方才接到密信,萧镇在狱中写了绝笔信来,意在将银环归还给咱们,换取李襄人头!”
“他做梦!”
阿尔纳气得大拍桌案,唾沫横飞,“那夜若非他横插一手,银环咱们早到手了,何至于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被大晋皇帝拘禁在此,成为他们拿捏父王的把柄。”
折了那么多人马,未能夺取双枪莲花,阿尔纳险些气炸,这段时日时不时将萧镇提在嘴边骂。
副使却讪讪劝道,“是,萧镇是混账,可眼下既有重获银环的机会,咱不如先咽下这口气,将银环弄到手,其余的日后再论。”
阿尔纳冷静下来,坐在案旁没说话。
副使晓得这个主意还得乌週善拿,于是将目光移向他,也将萧镇那封信递到他跟前。
乌週善接过信件草草扫了一眼,神色未变。
“郡王,我明白您心里急,恐回去没法跟王爷交待,但我认为此事得谨慎。”
“为何?”阿尔纳眼风扫过去。
乌週善道,“李襄是咱们最重要的筹码,您真的要交出去吗?”
“没门!”阿尔纳牙门一咧,露出阴森的冷笑,“我弄个假的人头塞给他们。”
乌週善失笑道,“可这信中写得明明白白,要亲眼见到李襄活人,再将银环交给咱们。你不交出去,银环怎么换回来?”
乌週善将信递给他,阿尔纳接过细细看了一眼,面露凝色。
乌週善对此事扔持怀疑态度,“郡王,自那夜琼华岛事发回来,我便细细推敲过,咱们的人一动手,那锦衣卫便反应过来,可见事先有准备,后来就连咱们埋在京城和皇宫的棋子也折损了大半,这意味着什么,这很可能是大晋皇帝请君入瓮的歹计!”
“你的意思是银环还在大晋皇帝手中?”阿尔纳不无绝望地问。
乌週善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我怀疑此行有蹊跷,咱们决不能上当,李襄决不能交出去。”
阿尔纳却没听乌週善的,他权衡片刻做出决断,
“这约必须赴,李襄今日不交,明日也得交。”
“若真有银环,咱们必须将东西拿到手,若没有,那么咱们也得抓住机会与恒王谈判,眼下想从大晋皇帝手里达成互市条件已希望渺茫,不如敲恒王一笔,回去咱俩也好交代。”
乌週善听到最后一句,终于动容,他和阿尔纳是此行出使的负责人,若颗粒无收,回去确实无法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