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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64节

  “臣建议突审萧镇的贴身大管家。”
  皇帝颔首,立即朝刘珍看了一眼,刘珍二话不说出去传命。
  有了突破口,皇帝语气这才缓和少许,“裴卿啊,案子接着审,看看还有什么人搅合其中,至于银环,你就不必管了,交予锦衣卫查。”
  倒不是不信任裴越,实在是这位年轻阁老风骨清正,讲究按章办事,可有时,不能循规蹈矩,以恐错失良机,这个时候交给锦衣卫更合适。
  皇帝这般吩咐,是认定银环被萧镇拿走了。
  裴越很想说银环一事还有蹊跷,存在诸多疑点,可事情毕竟没查明,他不能干扰锦衣卫查案方向,最终没吱声,“臣遵命。”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父皇,儿臣替萧侯喊冤,儿臣恳求父皇做主!”
  是恒王的声音。
  裴越没想到恒王来的这般快,看了一眼上位的皇帝。
  就这一瞬间,皇帝脸上情绪已然收得干干净净,漠视屏风处,很快屏风后冲进来一道身影,而门口的小内使显然没拦住他,跪下请罪。
  皇帝摆摆手示意内侍退去,饶有兴味地盯着恒王,“何事,闹得沸反盈天的?”
  恒王大步往前,见裴越也在,狠狠剜了他一眼,来到御案前,怒指裴越,“父皇,这个裴越好生猖狂,借着父皇宠幸他,他便无法无天,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敢传唤当朝君侯?”
  恒王在半个时辰前听闻萧镇被都察院带走,便知坏了事,立即召集府上幕僚商议对策,随后往官署区赶来,打探动静,行到大明门下时,已然晓得萧镇被扣下了。
  被扣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抓到了实证。
  以裴越行事作风,不是很确切的证据,不敢轻易动萧镇。
  所以,恒王确信偷盗银环的事瞒不住了,萧镇已落网,如何叫这把火别烧到自个儿身上?
  恒王不笨,深知这个节骨眼退回王府,撇清干系,会造成两个后果,其一,他不曾为自己的党羽站桩,今后无人敢投效他,其二,他心虚,所以明哲保身。
  为此,恒王做了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闹,大动干戈闹,替萧镇说情。
  越闹,越意味着他不知情,如此,方能真正与萧镇撇清干系。
  所以,恒王二话不说直奔御书房。
  裴越面对恒王气势汹汹地指正,老神在在拢着袖子,往一侧站着,不发一言。
  皇帝坐于案后,无情无绪盯着恒王,
  “你的意思是裴越做错了,不该问罪萧镇,是吗?”
  恒王似乎全然不信萧镇会犯事,“那当然,萧侯为人豪气,行事正派,哪怕平日是有些不拘小节,可大事上他从不糊涂,父皇,他不可能做对不住父皇的事。”
  皇帝简直要被气笑了,“裴越是受朕指令办事,你骂他,便是骂朕不公?”
  恒王不敢,慌忙跪下,“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事太突然了,儿臣不敢置信。”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里握着的那方印石往御案一扔,往后懒散靠坐御榻,“你不信自己的君父,竟然替旁人说话?好脑子。”
  恒王诚惶诚恐,挪着膝盖从御案后绕到榻前,拽着皇帝的衣摆,“父皇,萧侯是儿臣的岳丈,他女儿侍奉儿子谦恭勤勉,都说有其父必有女,女儿尚且如此,其父当是不差的,儿臣想着,若萧侯品行不端,父皇当初也不会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儿臣不是?”
  皇帝还真被他说得无法反驳。
  语气终是缓了些,“所以,朕看走眼了,你这岳父心术不正,莫要再替他说话,省得被他牵连……”
  裴越听到最后一句,默默扯了扯唇角,“莫受牵连”是什么意思,就是相信恒王是清白的。恒王果然松了一口气,越发挨着皇帝膝头抚泪。
  裴越冷眼看着,心想七皇子朱成毓但凡有恒王这般能屈能伸的本事,如今也不至于被圈禁。
  可惜十几岁的少年,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无论哪一处皆是皇子中的翘楚,又生得一副与皇后一般无二的脾气,不知低头为何物。
  皇帝心里头不爽利,没多久把恒王打发了,叫他安分守己,又问了裴越几件朝务,将人挥退,他盘腿坐于榻上,手中不知何时捞来一串十八子,慢悠悠拨着,看着窗棂方向,
  “大伴,你说这恒王有没有参与其中?”
  刘珍闻言慌忙跪下,“奴婢不……
  皇帝唇角一掀,也没指望他回答,恒王跪在他膝头垂泪的模样,恍惚叫他想起了七皇子朱成毓,少时那孩子每回得了好东西总要兴致勃勃送到他跟前,也如恒王这般抱着他膝头撒娇。
  “三年了,他认错了吗?”
  刘珍侍奉君驾几十年,很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他艰难地抬眸,缓慢摇了下头。
  皇帝眉峰微微一动,好似也不意外,垂眸拨弄手中的珠子,好半晌嗤了一声,
  “与他娘性子一模一样。”
  刘珍却笑了,“殿下小时候不就是这样么,您还夸他呢。”
  当年章明太子的离去,给了皇帝莫大的打击,整整四年在七皇子出生前,皇帝不曾幸其他嫔妃,一心想要个嫡子,生下七公主,念着她与章明太子像了三分,捧在掌心,又两年后,七皇子诞生,皇帝如获至宝,手把手亲自教养,打三岁起,便将他抱在膝头坐着,带着上朝,就这般耳濡目染,七皇子比旁的皇子皆要熟知政务,十岁那年假借名讳参与科考,还中了个不错的名次回来,惹得皇帝大赞他是麒麟儿。
  于皇帝而言,七皇子便是失而复得的章明太子。
  可惜后来不知不觉就变了。
  皇帝听了刘珍这话,许久未曾吭声。
  后来反而问起一件不相干的事。
  “对了,蔺昭的忌日快到了吧?”
  刘珍连忙答,“初十,今个初七,还有两三日呢。”
  皇帝想起那位潇洒豁达的少将军,不禁感慨,“毓儿不像他,若像了他这位表兄,我们父子也不至于如此,对了,明个儿腊八,朕记得他爱喝粥,你明日亲去皇陵,送一份腊八粥给他。”每年腊八节,皇帝均要赏赐粥食与各勋贵府邸,李蔺昭的坟前也从不落下。
  “是。”刘珍跪久了膝盖有些疼,起身道,“少将军还爱饮酒,也得捎一壶酒去。”
  “可不是,”这话可勾起了皇帝的回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每每他回京,便是皇宫最热闹的时候,皇后不许他喝酒,他便躲到朕的御书房来喝,喝得满屋子酒……皇帝现在想起来还嫌。
  裴越这厢离开奉天殿,没去内阁,而是回到都察院,问了长姐裴依岚所在,来到都察院西跨院那间客室,裴越过去时,裴依岚依然六神无主地靠着圈椅,手里拿着个暖炉,暖炉早已歇火,她却浑然不知,脸色白得厉害。
  “长姐。”裴越立在门前,唤了她一声。
  裴依岚一听是裴越,心里绷紧的弦松了些,忙起身往门口张望,“三弟……”
  裴越负手迈进屋来,
  “长姐受罪了。”
  裴依岚哽咽摇头,依依望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三弟,我和我女儿会如何……”
  裴越面色平静宽慰她,“案子很顺利,你放心,你首告有功,我一定与陛下陈情,保你们母女平安。”
  裴依岚长吁一口气,露出个破碎的笑容。
  裴越细细看她一遭,再问,“是何人叫你来敲登闻鼓?”
  裴依岚嗖的一下紧了心神,“……我自个儿的主……她不确定被裴越知道是明怡出的招会如何。
  裴越看她这神情便知有隐瞒,失笑,“是明怡吧。”
  “啊?”裴依岚懊恼地回道,“你知道了?”
  裴越无奈一笑,“裴家还能有什么事真正瞒得住我?”
  裴依岚清晨天未亮便寻到裴府,此事已报与他知,他正吩咐人回去交待她如何行事,结果人就来到正阳门前敲鼓,不是明怡又能是谁,府上再无第二人有这个胆魄。
  “做得好!”裴越极少夸人。
  裴依岚得到肯定,越发笑起来,“真的吗?”
  原来往前一步,也能海阔天空。
  “可是三弟……会不会有人骂我,骂我不敬长辈……”
  裴越不以为然,“他们不曾疼爱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不必有顾虑,一切有我,这几日你先回裴府住着,以备都察院随时传讯。”
  “诶!”得了他的许诺,裴依岚心里又松快了几分。
  随后裴越与谢礼打了个照面,通了气,吩咐沈奇亲自送裴依岚回府。
  孰料出宫门,撞见明怡马车停在对面,裴依岚自然推拒沈奇,上了明怡的车。
  明怡方才就在前朝市那家铺子等候裴依岚,期间约了长孙陵见面,从长孙陵处得知萧镇被下狱,心中稍慰,又交待长孙陵,
  “你表舅心思幽深曲折,实在不好对付,若是下回都察院再盘问你,你记得提一句蒙面人的事。”
  她担心回头裴越查阅口供,只有她和青禾见过黑衣人,不见佐证,定会引他起疑,不得不布个后手。
  长孙陵满口应下。
  果不其然,明怡接了裴依岚走了没多久,都察院一副御史找到长孙陵问话。
  今日萧镇被下狱,整个官署区震动,都督府的武官们都没心思干活,三三两两凑堆说闲,冷不丁要被问话,长孙陵脾气便犯了,双臂懒洋洋搭在把手,睨着来人,
  “做什么?不会是怀疑了萧侯,眼下又疑上了本少爷?没错,我那日是在琼华岛当值,可我守的是大玄宝殿这一带,没去广寒殿,我哪知银环怎么丢的?”
  御史见这位爷语气不善,忙告罪,“不是,就是例行问话,这不是还无宝物的消息么,想再确认有无遗漏的线索。”
  长孙陵被他盘问几番,终于不情不愿说出个消息,“旁的倒也没有,当时那刺客不是水上出来的么,我后来带着人乘船去水面搜寻,好似瞧见一道黑影从半空掠过,可惜离得远,没追着……”
  这份口供照旧在傍晚下衙前,递到裴越案头,裴越自小博闻强识,有过目不忘之能,每份口供瞧过,能记个大差不差,长孙陵这份口供过眼,他便捕捉到了关于黑影的记载。
  下衙走至正阳门下,正巧瞧见长孙陵与梁鹤与勾结搭背,将人叫住。
  “我今日看了你的口供,你那日夜里瞧见一道黑影?”
  长孙陵老老实实在他跟前立定,想了想答,“是,那日夜里,刺客打水面而来,我奉陛下之命,带着人撒渔网,意图断去他们的后路,大致在表舅你被围困之时,瞧见有黑影从琼华岛掠离。”
  裴越问,“什么模样,还记得清吗?”
  长孙陵皱着眉,“隔得远,哪记得清,再说了,当时就一眼晃过去,还以为是只黑鹰呢,没当回事,这不是后来听说有黑衣人偷走了银环么,我便怀疑就是那人。”
  言多必失,若是描绘得太详尽,回去他跟青禾对口供怎么办?
  裴越尚在寻思,“从哪个方向逃离的?”
  长孙陵抚了抚后脑勺,艰难摇头,“看的不太……
  裴越眼风锐利地扫过来,“那夜广寒殿大火,大半天空被照亮,你能没看清?你在水面,当看得清清楚楚才是。”
  长孙陵暗道不妙,顶不住他冷静的目光,最终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舅,你怎么不早问我,这……日过去了,我哪记得明白呀……昨夜喝多了酒,这会儿脑子是混的,”
  裴越加重语气,“仔细想想。”
  长孙陵只能佯装回忆,“好像是往西,也好像是往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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