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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62节

  裴越正在专注看折子,冷玉般的面庞没有半丝波澜,
  “那要看是谁审!”
  巢遇闻言一愣,看着这位无往而不利的年轻阁老,想起他在江南那些丰功伟绩,缓缓直起了腰身。
  也对,要看是谁审。
  第41章 夫妻合璧(下)
  时值正午, 到了用膳之时,官署区的官员们陆续从值房出来,有人三三两两结伴往膳堂去, 有人干脆出正阳门去对面的前朝市下馆子,还有人逮着这个空档去旁的衙门窜门凑热闹。
  总归此刻官署区正是人来人往之时。
  而萧镇便是在这个档口, 被都察院的人从正阳门内门大明门下带了进来。
  都察院有两个衙门, 一个与刑部和大理寺一道坐落在都城隍庙附近,另一个便在官署区,每每三司会审便在此地。
  萧镇龙骧虎步一路骂骂咧咧至城楼下, 骤然瞧见那么多官员均僵直着眼盯着他,脸色一瞬胀得通红,是怒极又愤极, 痛骂了一句,
  “裴越那个混账羔子,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时辰点传唤本侯,就是为了削本侯面子!”
  大理少卿柳如明顶着大家吃惊的眼神, 战战兢兢提醒,
  “侯爷, 官署区不兴这般咆哮, 按律该挨鞭笞, 不仅如此, 辱骂朝廷官员也得治罪,您本是清清白白来解释个话,可别回头惹出官司来,陛下那头想保您也保不了。”
  这一句话把萧镇给劝住了,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挤出个笑脸,逢人还要打个招呼,以彰显自己的风度和清白,打碎一口牙往肚里吞,这口恶气一直忍到都察院东厅的公堂下。
  甫一迈进去,对着公堂诸人就是一阵怒吼,
  “谁有胆敢传唤本侯?本侯什么身份?你们都察院问罪得起吗?”
  这话一落,堂上两位堂官,底下四名陪审文员纷纷起身,朝他作揖施礼,“见过侯爷。”
  萧镇见他们乖顺,面子上好看了那么一些,再瞅一眼,发觉正中那席位空着,他指着空席问柳如明,“主审人是谁?他人何在?本侯都到了,他岂能不迎?”
  柳如明心想在内阁阁老面前,您还是别摆这些谱,却也知得罪这位爷没什么好处,笑脸相迎道,
  “侯爷,今日主审官乃内阁辅臣裴越裴大人,裴大人公务繁忙,您是晓得的,这会儿被户部和内阁的人缠着,正在隔壁批阅几分紧急文书呢。”
  萧镇气得横眉倒竖,合着他还得在这等着裴越,看人脸色呢。
  柳如明倒也聪明,不敢太得罪这位主,连忙抬手吩咐,“快来人,给萧侯准备一张太师椅,奉上好茶来。”
  萧镇脸色这才好看些。
  很快衙役抬了张太师椅来,萧镇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双腿岔开,蔽膝懒懒披在膝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都察院请来的爷。
  茶是奉了,可萧镇嫌茶不好,没喝,“你们都察院喝得仿佛是陈年的旧茶?”
  柳如明站在他身侧尝了一口,“不像吧,是不是侯爷口味金贵,好的吃多了,瞧不上这个,我喝着倒是觉得蛮好。”
  萧镇方才骂了一路,口干舌燥,此刻喉间燥热难受,听了这话,干脆又重新接过来,草草饮了两口。
  等了快一盏茶功夫,还不见裴越露面,萧镇失去耐心,
  “都督府一堆事等着本侯,本侯可没功夫耗在这里,这样,干脆将谢礼叫过来,今日让他审得了。你们这些人都不够格审本侯。”对付谢礼可比对付裴越容易的得多。
  柳如明苦笑,“大人,此案是裴大人奉旨主审,您若要更改主审官得跟陛下上……
  言下之意叫他跟陛下说道去。
  陛下能听你说道?
  三法司这些人说话滴水不漏真真呕死个人。
  萧镇板着个脸不说话。
  柳如明见他脸色难堪,又适时解释了一句,“再者,谢大人也好,其余两位副都御使也罢,此刻均忙着呢,年底各地案子报来都察院核查,都是没有闲暇的。”
  他总不能告诉萧镇,此刻都察院首座谢礼,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三位主官均在不远处的厢房坐着,就等着看这一堂怎么审。
  萧镇身份不一般,背后站着恒王,很可能干系立储一事。
  审得好,萧侯无事,那么大家过个好年,审出毛病来,届时朝野震动,这个年是别过了,三法司口子的官吏们,别看手中接洽的均是大案要案,心里头谁不盼望天下太平呢。
  裴越就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缓步迈进公堂,他手里握着一叠文书资料,还是那副清华从容的模样,脸上挂着笑,显得比平日还要温煦几分,
  “让萧侯久等了。”
  萧镇视线从他进来,便睨着他,看着他含笑落座,端坐主位,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移向柳如明,
  “柳大人,若是本侯没记错,今日军器监副监被人敲了登闻鼓,此人是裴大人的姻亲,按律,他该避嫌吧,什么时候都察院也不讲规矩了,让闲杂人等来审案?”
  裴越当众将他带入都察院是故意下他面子,那么他也以牙还牙,好叫裴越晓得,他不是那么好惹的。
  下人给裴越奉了茶,裴越自顾自喝茶没回这话。
  柳如明与巢遇一左一右分坐他两侧,落座前抬袖回了一句,“侯爷,陛下圣旨,此案为裴家大小姐裴依岚首告,不存在包庇之嫌,故而继续让裴大人审案。”
  萧镇脸色一青。
  看来那招没奏效。
  裴越见他未吭声,慢腾腾将茶盏搁下,笑道,“萧侯莫要慌张,不过是例行询问,问明白了,无事,萧侯还可回去喝个下午茶。”
  萧镇抬眸看他,输人不输阵,“本侯慌什么,该慌的是你,你今日有本事将我留在都察院,否则明日早朝,我定去陛下跟前参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越,本侯警告你,旁人怕你,畏你,本侯不怕,本侯上阵杀敌时,你才多大?你怕还在跟着你那劳什子爹学篆刻吧?不过是在江南破了几个案子,弄了点钱财回来,就当自己能救国救民了,本侯胯下那匹马都比你功勋卓著!”
  巢遇听不下去了,捏着案印断喝一声,“萧镇,这里是都察院,任何人进了都察院,都得守法守规,你咆哮公堂,辱骂主审官,该当何罪?你是掌兵之人,当知军法无情的道理,我们都察院亦然!”
  一旁的裴越丝毫不见怒容,抬手制止他,坐着朝萧镇拱了拱袖,
  “萧侯无需对越恶语相向,论资历,萧侯着实在朝中首屈一指,越甘拜下风,只是越既忝居此任,必得在位谋政,萧侯不触发律法,便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您,萧侯若是触犯了律法,哪怕您是天王老子也该受律法制裁,所以今个儿要审您的非我裴越,而是大晋律法。”
  “只要萧侯未触法,心中坦坦荡荡,不必惧怕。”
  萧镇不怒反笑,“本侯怕了吗?”
  “不怕,您动什么怒?”
  一番话将萧镇堵得无话可说,他一武将跟文臣拼什么嘴皮子功夫,他恁着脸,抱臂姿态闲适道,“行了行了,少废话,问什么快说吧,本侯还有要务要忙。”
  裴越慢慢整理手中文书,就着这话头笑问,“萧侯有何要务要忙?”
  萧镇神态松懒回了一句,“左不过屯田的账目,将士们的军饷冬衣,还有就是军械保养更新之类,对了,三年一度卫所换防,我们三千营也得配合都督府调整,忙着呢。”
  “三千营驻扎在京城西郊,掌京师巡防及皇帝亲征仪仗诸务,敢问萧侯,近十日,三千营巡防调度安排,可还记得?”
  萧镇原还老神在在靠着椅背,听了这话,不由直起身蹙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裴越没回他,眉目淡淡往手中一份资料掠过一眼,反问道,“初二这一日三千营在何处巡防?”
  萧镇回道,“就在京师附近巡防。”
  “可曾靠近过哪个城门?”
  萧镇依旧镇定回,“没有,除非有动乱,否则京郊驻军不许靠近城门半步,这个规矩大家都是懂得。”
  裴越笑笑望着他,“确信没有?”
  萧镇看着他,眼神微眯,心里有些没底,“你什么意思?”
  裴越收敛神色,“初二晨间卯时,积水潭水关出现一起槽船相撞事故,许多货物倾倒水泊,听闻那是运往紫禁城来的槽船,当时三千营一伙将士路过,帮着下水打捞物资,此事,侯爷可知晓?”
  积水潭便在太液池的上游,是入宫必经水道。
  京城有两条水运入城,一条便是通州大运河过来走东便门下的水关入城,沿着三山河进抵铜锣街一带,这里大多是民间货运,另一条走北部积水潭附近的水关,再由积水潭往南一路至太液池附近,抵达宫门外,这里大多是供应宫廷的官船。
  而琼华岛就在太液池中。
  经过这几日盘查,刀刃便是依托那些槽船运送入太液池的。而北燕那些细作中,着实有人在内廷二十四司任职,负责接手漕运货物。
  三千营在那个节骨眼出现在槽船附近,具备将兵刃藏入槽船的可能。
  萧镇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沉默片刻,他道,“此事本侯不知,不过你也晓得,既然是巡防到了附近,瞧见有难,顺带搭把手也情有可原吧?”
  裴越面无表情问他,“算动乱吗?”
  萧镇喉咙哽了哽,“不算。”
  “水关也算九门之一,非动乱靠近水关,合规吗?”
  面对裴越咄咄逼人,萧镇眉头深深皱起,面颊的横肉绷成弦般,眼露凶芒,“裴越你什么意思?揪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想往本侯头上扣屎盆子是吧?就算这事有碍,你也该去审问当值的三千营校尉,本侯可没给他发军令,要他帮忙吧?你审本侯作甚?”
  裴越徐徐笑道,“萧侯,三千营在你麾下,我问问也是情理当中,就算非你手令,那也有失察之责。”
  萧镇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重新靠回椅背,偏过脸不看他,“算是吧,本侯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不许他们多管闲事,回头陛下那边,本侯也会上一份请罪书,将此事陈情便是。”
  裴越漫不经心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立即换个话茬,“那敢问萧侯,琼华岛一夜,侯爷身在何处?”
  萧镇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本侯不跟你一样,在殿中吃席吗?你忘了,本侯还敬过你一杯,可惜你不给面子,喝的果酿,被陛下罚去隔壁处理政务。”
  裴越不疾不徐道,“没错,正因为我去了隔壁,故而后来诸事我没瞧见,敢问侯爷,动乱发生后,你在何处,做了什么,与谁在一起,可有人证?”
  萧镇深吸一口气,挤出个难看的阴笑,藐视裴越道,
  “裴越,你这是怀疑本侯与琼华岛一案有关?你有什么资格怀疑?难不成随意抓住一人,便可招过来审问,本侯怀疑你践踏公法,公报私仇!”
  裴越笑道,“我不知我与侯爷有何私仇?”
  萧镇哼道,“小女与你妻子打马球,不是输了么?我想请你宽宥一二,别要那些彩头,你却非要不可,不是因这事结了梁子么?”
  裴越道,“可是侯爷最终还是将彩头奉上,我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结仇一说?反倒是侯爷因此事怨恨越不够宽和,倒是未可知。”
  萧镇气得瞪向他,“那你咄咄逼人问这些作甚?”
  裴越道,“就在半个时辰前,陈泉供出你,说是你的人拿着你的私印逼迫他偷盗兵刃,指认你与北燕细作勾结,偷盗宝物!”
  萧镇几乎是弹跳而起,指着裴越怒喝,“放肆,什么龌龊玩意儿,敢攀咬本侯?裴越,你不会信了他吧?”
  裴越眼看他暴跳而起,面色纹丝不动,冷声道,“我不信任何人,我只按章程办事,故而才传唤萧侯,问个究竟,萧侯,将你对此事所见所闻,陈述清楚。”
  萧镇闭上眼咬紧牙关呲了几声,逼着自己压下怒火,重新坐定,负气开口,
  “那日夜,我就坐在你对面第一席,期间给陛下,给皇后,给诸位王爷并使臣均敬了……
  “我问的是动乱之后,你在哪?”
  萧镇抬眸迎上裴越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潭,几乎掀不起任何涟漪,他就知道这厮难缠,没把他弄下去实在是可惜,萧镇吐了几口浊气,错开视线,回忆道,“动乱之后,我上前护驾,被羽林卫拦住,随后跟随百官一道退往大玄宝殿。”
  “期间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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