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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32节

  缪氏瞬间领悟过来。
  自从裴家拒绝皇后议婚,皇后对裴家就不怎么待见了,与其献别的寿礼容易被人揪岔子,还不如中规中矩些,至少皇后看在砸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也无话可说。
  毕竟这样一架屏风,非大族还真真送不起。
  这时周氏插话了,“我瞧这屏风已是落成,不知嫂嫂让我们帮着拿什么主意?”
  荀氏指了指那屏风右上角一处,“你们瞧见那处留白没?”
  缪氏和周氏相继将目光注视过去,“怎么说?”
  荀氏给大家解释,“依着原先画师的构图,此地当绣‘有凤来仪’四字,可我又觉着绣出来的字不如写得有风骨,打算请越儿提笔,又摸不准这般做,娘娘那头会不会不中意?”
  缪氏立即道,“怎么可能不中意?越儿肯动笔,娘娘定是高兴还来不……也觉着绣的没写得好,就让越儿写……
  周氏笑道,“我就怕越儿还不肯呢。”
  皇后毕竟是七公主的母亲,裴越给屏风题字,难免有讨好皇后之嫌,以他的性子还真不一定答应。
  荀氏苦笑,“我也担心请不动这尊佛,故而,拿不定主意……”
  孰料这时,下首的明怡忽然开口,
  “不要题字,也不要绣字,什么都不要!”
  方才她一直支着耳朵听皇后的事,听出了神,
  这话说出口,方觉失言,待抬眸,果然瞧见一屋子人均诧异地看着她。
  荀氏纳闷问,“明怡,你的意思是什么也不用?就这么留白?”
  明怡心下苦笑。
  有凤来仪,李蔺仪……
  她不会愿意看到那个“仪”字。
  届时四个字题上去,不仅裴家心血毁于一旦,还恐招来麻烦。
  何苦来哉。
  明怡恢复如常神色,指着那屏风认真解释,
  “母亲,整幅绣画有详有略,构图已十分得当了,再题个字实在是多余,叫绣娘绣,字迹不够灵动,有损整幅画的格调,让三爷提笔……”明怡失笑,“三爷书法当是冠绝,只是又觉着与整幅图意境有所不搭,常言道过满则亏,不如就留白吧。”
  荀氏闻言陷入沉默。
  事实上,从原始构图的角度来瞧,是可以题字的,只是这么多人在场,明怡又是第一回 拿主意,若是做婆母的反驳她,让媳妇面上难看。
  权衡再三,荀氏道,“言之有理,过满则亏,想必娘娘也能明白我们一番心意。”
  李家可不就是过满则亏了么?
  当年那李蔺昭何其惊才艳艳,一朝身死,被他护着的东宫一党悉数败落。
  明怡见荀氏应了她的话,松了一口气。
  她素来敏锐,察出婆母是为周全她,立即又想出个点子,“母亲,不若在那一处画一只雀鸟,也合有凤来仪之意,如何?”
  荀氏眉头一亮,那一处正在屋檐上空,绣一只雀鸟可不更应景?
  “好主意,我们明怡可真聪慧!”她夸道。
  缪氏面上附和,心里却想,一个乡下来的媳妇被当成宝了。
  荀氏又说起入宫贺寿一事,“依彤年纪不小了,该去露露面,干脆这次四位姑娘一道去。”
  四姑娘裴依彤和七姑娘裴依杏是二房的,其中七姑娘为嫡出。
  平日缪氏只宠着自己嫡出的七姑娘,去哪都不爱捎带四姑娘裴依彤,如今依彤到了该婚配之时,不能再藏着掖着了,依彤得了大伯母的吩咐,心中自然是欢愉的,当即带着妹妹们道谢。
  荀氏又大手一挥,“待会让针线房的娘子来量身,给做入宫拜寿的新衣,再打一些首饰。”
  姑娘们就更高兴了。
  缪氏拢着袖不咸不淡哼了一声,
  又收买人心。
  近午时,把人打发出去,留下明怡用膳。
  今日只婆母两人,没去外间,就在暖阁的炕床上凑合吃了。
  吃完明怡主动给婆母斟了一杯茶,问起帝后的事,
  “母亲,方才您跟二婶婶说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不好吗?”
  荀氏一看明怡是一头雾水,慌忙将她拉在自己身侧坐着,“好孩子,回头皇后必定宣召你,我少不得将事儿告诉你,你心里有个数,可万不能说错了……
  先把李家的事简略带过,提到帝后,“从七皇子被圈禁开始,帝后足足两年多不相往来,直到近一年,七公主从中斡旋,方有好转,听闻陛下偶尔还能遣人送些赏赐去坤宁宫,只是娘娘性子傲气,至今没有回应……”
  明怡当然孰知皇后的性子,她这么做实在不意外。
  陇西李氏也是名门,皇后当年还不大看得上军功起家的皇帝。
  明怡又道,“我上回打马球听人说,娘娘身子不好?”
  荀氏叹道,“是不大好呢,从李蔺昭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娘娘就一病不起,再后来接二连三的打击,是彻底病下了,这三年时好时坏,我上一回进宫拜见已是两月前,气色好似比过去好些了,只是依然瘦得厉……
  明怡心头钝痛,好一会没说话。
  “母亲放心,待我进宫,一定小心行事。”
  荀氏却数落她,“打你进门到今日,我可不见你身上写着‘小心’二字,皇宫你都敢悄悄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回头不跟七公主闹起来,我就烧香拜佛了。”
  嘴里数落,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她最初就担心乡下来的媳妇小家子气,如今看来,明怡没这毛病。
  明怡哑声一笑,“我有分寸的。”
  “分寸有,但也不多……”
  “……”
  用过午膳,待要回去歇着,荀氏却没放她走,
  “今个儿留下,等会跟我去议事厅,下月十六至二十,可是咱们裴家一年一度的年终尾宴,全族的人都指望这些分红,届时事儿一桩接着一桩,你是越儿媳妇,是要挑大梁的,你待会跟我学庶务……”
  明怡被荀氏拘住,午觉都没歇,就去了议事厅,忙到下午申时末回春锦堂。
  大约是觉着很多话在议事厅不便说,特意让明怡陪着她在暖阁的围炉看账簿,这一次翻阅的是过去几年分红的总账目,荀氏告诉明怡这里头的门道和讲究,说着,忽然间肩头一沉,只见那清致的人儿已倒在她肩头呼呼大睡。
  荀氏一时都没了脾气。
  这要是女儿,铁定要斥一顿,儿媳妇么,少不得得忍一忍。
  这一忍就是小半个时辰。
  明怡未醒,她也不好动。
  已到传膳的时辰了,婆子们一瞅屋内的情形,都在帘外急眼,这样的天,饭菜出锅就容易凉,再热菜又差了口味。
  心想着这太太也太惯着儿媳妇了。
  好在没多久,前方回廊行来一道挺拔的身影。
  荀氏今日留明怡学账目,便嘱咐过门房,叫裴越来春锦堂用晚膳,这不,裴越官服未褪,先往上房来请安,婆子们无声纳了个福,掀帘迎着他进暖阁。
  裴越款步绕过屏风,抬起眼,瞧见自己新妇靠在母亲肩头小憩。
  荀氏见着儿子,跟见了救星似的,做了个手势,言下之意是她已然撑不住了,快些来接手。
  裴越心情复杂。
  媳妇连他的肩都不曾靠过,在他母亲跟前倒是大方。
  她对着十三弟和气,跟母亲也处得自在,唯独与他客客气气。
  裴越一言未发,先接过小丫头递来的帕子,净了手,这才往围炉绕去,先抬手托住明怡的头额,打算将母亲替下,怎知手刚托过去,明怡便醒了。
  她混沌地直起腰,眉眼还带着没睡够的昏懵。
  “家主,回来了……”
  家主?
  正揉着肩打算挪去炕床坐着的荀氏,冷不丁听了这声称呼,打了个哆嗦,回过身,视线在儿子媳妇身上转了几圈,满脸的疑惑。
  这二人私下是这般相处的么?
  什么家主?
  不该叫夫君么,再不济也可以唤他的字……
  裴越见她醒了,讪讪收回手。
  明怡望了一眼婆母,揉了下眼,渐渐清醒过来。
  不怨她,这婆母腔调儿实在是温柔,带着江南人特有的侬音,像母亲哼摇篮曲,很是催眠。
  她不知不觉便被哄睡了。
  荀氏心情复杂留他们俩用膳,然后催他们回去。
  夫妻俩照旧行至长春堂门口,过去在这儿,他们一个回后院,一个去书房忙碌,今日裴越罕见没急着走,立在台阶处瞅她,
  “今日做什么睡得这样沉?”
  明怡抱着柱子与他倒苦水,“母亲叫我学账目,我哪里会?你有所不知,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看账目了,”当年帮爹爹盘军粮愁冬衣,可把她给折腾惨了,她看账本一个头两个大,青禾曾笑话她,打败李明怡,只需一册账目即可。
  裴越还是头一回见着明怡无计可施的模样,就还怪可爱的。
  极难得朝她露出一个笑,“你跟我来。”
  说完先行往书房去。
  明怡狐疑地瞅着他背影,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堂堂户部尚书招她去书房,该不会是要教她学看账目?
  明怡不想去,只是转念想到能进他的书房,忍忍,抬步跟上。
  裴越带着她进了西次间,先指了指窗边的炕床,“你先坐下歇歇。”
  “我去换身衣裳来。”
  裴越踏进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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