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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 第22节

  青禾跨出门槛,已有小厮替她牵了一匹马来,上马便往西北面的鼓楼下大街疾驰而去。
  鼓楼下大街地处皇城之北,比起专侍达官贵人的前朝市和皇城之东的灯市,这里铺子显得没那么高档,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依照明怡的吩咐,拐进一条全是书铺的小巷,随意寻了一家便进去了。
  这间铺子书册堆积如山,堂中地上,四周书架均堆满了,看得出来是一间老书铺,掌柜的就是东家,亲自坐在内堂靠墙的柜面后看账本,冷不丁瞧见一个人进门,抬眸觑了一眼,见是个小厮装扮的小姑娘,支着眉棱没吭声。
  青禾环视一周开口问,“有避火图吗?”
  掌柜的还是头一回见着人大喇喇要避火图,差点呛口水,这才认真打量她一眼,瞧着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身深蓝长袍料子极好,不像普通人家出身,有些摸不着来历,“……有。”
  掌柜的做这行当很多年了,避火图不随便卖的,年轻的小姑……卖。
  不能坑害人。
  青禾跟随明怡行走江湖多年,虽说心思简单却也不笨,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掌柜那模样便知有隐情,当即抬手,一柄银晃晃的匕首飞出袖中,径直插在掌柜的案前,吓得他双腿发软,登即滑下桌案。
  “这下有了吗?”
  “有有有……”掌柜魂都快吓没了,屁滚尿流般爬进最里侧角落,抽来最便手的一册避火图,胆战心惊地搁在案上,青禾瞟了一眼,那册子似乎很有些年份了,纸张发黄,书封也极其褶皱,真担心脏了姑娘的手。
  她有些嫌弃,
  “还有别的没?”
  “还……还有……”
  青禾不明白这是什玩意儿,姑娘又不许翻看,青禾摸不准东西合不合姑娘意,干脆多买些回去任她挑罢,于是她大手一挥,
  “把铺子里的避火图都给我包起来。”
  “……”
  大致午时三刻,青禾扛着一兜囊避火图扔到明怡案前,彼时明怡正在习字,冷不丁瞧着这大块头布囊眼神僵直,
  “这是什么?”
  青禾揉了揉发酸的肩骨,“您要的避火图啊。”
  明怡差点呛了口水,牙疼盯着她,“买这般多?”
  青禾在架子旁净了手,回来她对面落座,给自个儿斟了茶,也很头疼看着明怡,“我哪知道姑娘要什么,这不都给搬来了。”
  明怡吸了半口气,无言许久,方朝她摆手,“西次间留着午膳,你去吃吧,没让你进来你别进来。”
  青禾也饿了,痛快掀帘去了隔壁。
  明怡对着一桌子避火图发愁,也没迟疑太久,便丢开手中之事起身将那布囊掀开,随手先拿了一册,翻开其中一页,倏的一下便闭了眼。
  真真辣眼睛。
  如此往复,明怡终于挑了三册画面线条柔美不碍观瞻的册子,其余的重新包起,等青禾吃完将之唤进来,
  “呐,这些你送回去。”总不能留在长春堂,若是被付嬷嬷瞧见,岂不笑到大牙?
  她还要面子的。
  青禾虽然有些无语,对着明怡的吩咐那向来是无条件执行,二话不说扛起那重达二十来斤的布囊,继续昂首挺胸出了门。
  彼时正是午时末,今日的冬阳藏头露尾的,将将在这会儿探出半个头,门房的管事们均拢着袖立在廊下晒太阳,瞧见青禾又扛着个布囊出门,笑着打招呼,
  “青禾姑娘,又出去呢?”
  青禾指了指那布囊,“差事没当好,给少夫人买的东西不合心意,这不得退回去?”
  少夫人的事下人不敢置喙,陪笑迎着她出门,“那小的这就去给您牵马。”
  青禾立在廊下等,这会儿功夫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石墩处,连总账房的管事都迎了出来,一声一递,
  “请家主安。”
  少顷,裴越手中握着一册书弯腰从车内步出,一眼瞧见青禾立在台阶上,青禾见状,立即下台阶来朝他欠身,“姑爷。”
  侍卫取下马凳,裴越负手下凳而来,目光在她身上的黑布囊逡巡过,“出门去?”
  青禾不卑不亢答道,“这些东西少夫人不喜,吩咐我去卖了。”
  裴越闻言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只因他从布囊的轮廓辨出那是些书册。
  长春堂的书册均是他亲自挑选,夫人不喜,何不至于卖掉?
  直觉有蹊跷。
  当着下人的面,裴越没有质疑明怡的决断,点点头便踏上台阶,青禾这厢也上马离去。
  待听得马蹄声远去,裴越立在台阶上忽然回眸,看了一眼青禾离去的方向,点了身侧一侍卫,“跟去瞧瞧,若是我的书册,你再悄悄买回来。”
  侍卫应声离去,也不敢跟得太近,远远地辍在青禾身后,眼瞧她去了鼓楼下大街的集市,又等着她离开,方进了那书铺。
  裴越这厢吩咐完,便回了书房。
  今日实则是他休沐,只因今日有第一轮使臣接见会,他方去的皇宫,这不,忙完便回来了,论理他也不该回的,使臣要的价目与户部直接挂钩,双方正讨价还价,裴越不忙活露面,决心晾一晾对方,便借口休沐回了府。
  进了书房,照旧先料理了紧急族务,方翻阅带回来的奏章。
  还未喝口茶,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东亭,出事了!”
  只见齐俊良提着蔽膝大步往书房正房来,裴越闻言心神一动,合上手中的折子,起身迎他,须臾那齐俊良满头大汗从甬道口绕进博古架,见着他,顿时叫苦不迭,
  “东亭,出大事了,那个活口死了!”
  裴越脸色微的一变,“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齐俊良,齐俊良在他对面的圈椅落座,接过茶顾不上喝,喘气不匀道,“你知道的,先前那把刀的线索断了,我着人去市集一家家铁铺暗访,最后却查到一行商身上,说什么瞧见京城刀口好,买些回去卖给那些农户割草,此间线索一断,我便指望能从那活口嘴里撬出点什么……”
  “从那日把人从行宫带回京城,他吃了舌尖下的毒药已是奄奄一息,我径直将之送去太医院,请太医院掌院何老太医和副使贺太医二人诊治,前日人还好转,轻微醒过来了,今日午时,我在使臣接洽会后,顺道去太医院,你猜怎么着,人还是没救过来,就这么没了!”
  齐俊良说到这里,重重捶了捶桌案,几乎要哭出声,“陛下命我一月内破案,可眼下已过去半月有余,如今所有线索皆断,你叫我如何给陛下交待?使臣宝物被盗,阿尔纳势必要寻陛下讨个说法,陛下只能拿我这顶乌纱帽去给使臣交待咯!”
  他不无悲怆地说完这些,大叹了几口气,带着哭腔将那口茶咽下,绝望的视线投向裴越,只求他能替他辟出一条生路来。
  只见对面那年轻的阁老慢悠悠踱步回书案,端然而坐,那张俊脸被清明的天光映得昭然明锐,神色间思索片刻,好似便有了主意,
  “活口已死这事还有谁知晓?”
  齐俊良心咯噔跳了下,“我刚从太医院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径直便往你这边来了,眼下只那两位太医并我和都察院佥都御史巢遇知晓,我急着寻你讨主意,没叫他们散布出去。”
  裴越颔首,“这就够了,你过来,我教你个法……
  齐俊良起身扶着桌案探身过来,裴越在他耳边低语数句,听得齐俊良神色越来越亮,最后几乎是精神大振,
  “好主意,不愧是东亭,如此便算柳暗花明了,我这就去办!”
  齐俊良正一正被自己顶歪的官帽,夺门而出往太医院去了。
  裴越待他离开,又唤来一名暗卫,“从丁部抽调二十来人手,协助齐侍郎。”
  裴家侍卫分甲乙丙丁四部。
  甲子部是名义上的家丁,这部分人手并不多,乙字部负责刺探情报,这部分人以裴家各大铺子和田庄为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涉及三教九流,遍布京城和四境各地,是裴越的耳目与爪牙,裴越每日观阅的邸报便来自这部分人手中。丙子部行走江湖,护卫管事料理裴家各处的生意,而丁字部则是密卫,这里齐聚裴家暗中培养的顶尖高手。
  裴越猜到今晚不会太平,故而安排人手助阵齐俊良。
  暗卫领命而去。
  又忙了一会儿,先前遣出去的那名侍卫回来了,高高大大的男子,跟憋了内急似的,低头臊脸的进了屋。
  裴越手中正握着一册文书,见他这般模样,疑惑问,“怎么了?”
  侍卫显然是窥见了主子的隐秘,心中很是不安,垂头扑跪在地道,“回家主的话,那青禾姑娘是……避火图去了,……管家说,这是青禾姑娘今日第二次出门,巳时她便出去过一趟,回来扛着这袋子书册,至您回来那刻,又给扛回去了……”
  裴越脸色硬生生僵了片刻,好一会方把这句话的意思给捋明白。
  青禾那么小,一瞧就是个心思干净的小姑娘,大约不懂什么是避火图,故而能大摇大摆扛着出门,所以真正买避火图的人,定是李明怡。
  裴越先摆手示意他出去,旋即一言不发,神色一片怔忪,修长的手臂闲闲搭在圈椅扶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态。
  明怡这么做,表明她已做好圆房的准备。
  娶了媳妇,当然盼着把日子过下去。
  裴越心里顾虑打消。
  只是好赖不赖地往外头买那玩意儿作甚?
  府上有藏书阁不比外头的好。
  裴越实在担心市面上那些腌臜玩意儿脏了明怡的眼,更担心那憨姑娘被带坏。
  沉吟片刻,起身往身后的书架迈去,在最里头一木架处寻来一册图,这是新婚前夜,府上老管家送来与他的,裴越寻来一精致的紫檀锦盒,将之搁进去,扬声唤书童进来,
  “去后院,让付嬷嬷来见我。”
  侍卫前脚回府与裴越禀报,青禾后脚也赶回长春堂,风风火火便掀帘进了东次间,
  “姑娘!”
  明怡乍然听到这道声,赶忙将手中的册子往褥垫下一塞,面不改色问,“怎么了?”
  青禾一脸肃然凑过来,覆在她膝盖处,低声道,“我方才打鼓楼下大街回府,照旧路过灯市,打听到一个消息。”
  灯市就在皇宫东华门外,平日无数达官贵人路过此处,是与正阳门前朝市不相上下的上等集市,主仆俩进京后,托袁大夫的路子攀上了这里一家药铺,这铺子的掌柜结识宫里一些中贵人,消息极为灵通,素日青禾有事无事过去坐一坐,从他那儿能探些消息来。
  今日亦是如此。
  “方才他告诉我,刑部从行宫逮回来的那名活口,安置在太医院诊治,而就在今日,那名活口已无大碍,能开口说话了,今夜刑部将把人从太医院秘密运回刑部衙门,进行突击审问。”
  三法司的衙门与旁的衙门不同,并不在正阳门内的官署区,反而是在毗邻都城隍庙的城西区,打正阳门往西,行至象房附近再往北过一条宽道可抵达刑部衙门。
  明怡闻言便明白其中干系,“所以,若我是幕后主使,得了这个消息,今夜一定堵在半路,将其灭口。”
  “姑娘,那咱们怎么办?”
  明怡抚颌沉思少许,眼露寒芒,“于我们而言,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这样,你准备夜行衣,今夜我随你一道去。”
  青禾担心她身子,“天寒地冻,您真的要去吗?我一人能行的。”
  明怡摇头,“不行,我必须亲自坐镇,见机行事。”
  青禾晓得她性子,说一不二,也就不迟疑,“那我去准备。”
  转身掀起珠帘,正待出东次间,脚步一急,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姑奶奶,您这么急作甚?”
  青禾见是付嬷嬷,让开一步,瞅她手里搂着个锦盒险要跌落,抬手扶了一把,“您没事吧?”
  “没事没……不过,”付嬷嬷心累地看着青禾,“我这把老骨头禁不住姑娘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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