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穆青澄失焦的瞳孔,渐渐聚起碎光,她看了眼麦芽糖,又看向烛光之下,俊美温柔的男子,表情讷讷地说:“我,我不爱吃糖,怕黏牙。”
  “这个糖不黏牙,你试试。”
  宋纾余把食匣直接送到了穆青澄嘴边,他期待的眼神,令穆青澄实在难以拒绝,只好拿起一块麦芽糖,放入了口中。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宋纾余献宝似的,兴奋异常,“这是我自己做的,参照了母亲生前留下的制糖配方,不但不会黏牙,还甜而不腻,连我祖母都喜欢吃呢。”
  穆青澄十分意外,“大人自己熬糖?”
  “嗯。”宋纾余兴致勃勃,“父亲说,我母亲喜欢做甜食,尤其擅长做麦芽糖,每回做上一锅,族里的小孩儿都来府里讨糖吃。母亲怀我的时候,大着孕肚熬糖,总是被父亲责怪,但母亲笑眯眯的,把过错都推到了我身上,说是腹中的孩儿想吃,并非是她馋嘴。父亲无奈得很,便总是放话说,待我生下来,他便要请家法,惩罚我出生前犯得错。”
  “呵呵。”穆青澄听得忍俊不禁,“宋国公和宋夫人夫妻恩爱,只是苦了大人,刚刚投胎,便背了黑锅啊!”
  宋纾余佯装哀伤,“可不是么?兄长为了保护我不受罚,趁父亲睡着,跑去祠堂偷戒尺,结果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差点儿把祠堂都给烧了呢!父亲气坏了,要让兄长先尝一尝家法的滋味儿,谁承想,兄长哭着喊冤枉,说是受了弟弟的请托,他是被迫的!天可怜见,我还是我娘肚子里的一团肉球啊!”
  “哈哈——”穆青澄笑得险些直不起腰,她道:“宋夫人温柔善良又有趣,教养出来的宋小公爷,小小年纪便也是个伶俐风趣的人啊!大人,您这一家子,不仅有趣,还有爱,真是叫人羡慕啊!”
  宋纾余缓缓凑近穆青澄,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拿了一块麦芽糖,喂到他的口中,然后眯着眸,笑着蛊惑道:“我父亲和我兄长,都是特别好相与的人,你想不想见见他们?大概明年中便回京了。”
  “啥?”穆青澄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宋纾余便进一步说道:“见了我的父兄,你便知道,在我国公府,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179章 :将计就计
  穆青澄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完全明白,“大人,国公府有无委屈,与我何干?”
  “怎会没关系呢?我得让你知道,你嫁给我的好处呀!”宋纾余振振有词。
  “咳咳——”
  穆青澄险些被自己口中的麦芽糖噎死!
  宋纾余伸过来手臂,想要替她顺背,她条件反射般的躲开,混乱的大脑,令她一时都找不着舌头了,“大人您……您是不是有健忘症啊?我几时同意嫁给大人了?”
  “正因为你不答应,所以我才要努力啊!”
  “……”
  穆青澄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垂下眉眼,机械地嘬着麦芽糖,许久沉默。
  倒是宋纾余,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我知道,穆询是探花郎,我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他才华横溢,与你青梅竹马,我既无才名,又是半路天降,自是处处比不得,所以你喜欢他多过我,是不是?”
  “大人。”穆青澄被迫开口,感觉无奈又好笑,“您妄自菲薄,是想博取同情吗?你我之间的事儿,又与穆询何干?”
  宋纾余瞳孔里的光,明显暗淡了几分,“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害怕你不喜……”
  “大人!”穆青澄等不及听完,便蹙眉纠正道:“您哪里不好?卑职从未见过比您更好的大人!”
  宋纾余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孜孜不倦的引导她,“青澄,抛开我的身份,就我个人而言,你如何看待?我和穆询,你更看重谁?倘若我和穆询同时遇到危险,你先救谁?”
  穆青澄失语了好半晌,才漠漠地吐出几个字:“穆询不是死了吗?”
  宋纾余一愣,须臾便明白过来,他在试探她的真心,她则将计就计,反过来套路他?想了想,他谨慎措辞的回道:“我是说如果……如果穆询还活着呢?你怎么选?”
  穆青澄现今无暇儿女情长,她略作思考,单刀直入,“大人,我不瞒您,穆询是我父亲收养的义子,算是我的兄长。所以我想知道,大人对陆少卿的了解有多少?你二人私交关系如何?”
  “我是两年多前认识的陆询,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宋纾余大致讲了一下经过,“那年的百花宴上,我多喝了几杯,心中烦闷,便一个人出来散心。不承想,迎面过来一个官家贵女,竟直直的往我身上撞过来!幸好,淮安侯府的陆世子正巧在附近,他用手中的画轴,及时托住了贵女的身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穆青澄不明所以,“贵女撞过来,大人要么躲开,要么搀扶,怎会性命攸关呢?”
  宋纾余笑叹道:“我若躲开,置之不理,会落个冷心冷肺的恶名;我若出手搀扶,或是原地不动,被贵女撞进怀里,便是光天化日之下,与女眷拉扯。届时,男女双方清誉俱毁,只能结为秦晋之好。”
  穆青澄满目惊讶,颇觉不可思议,“助人为乐,竟然要付出婚姻的代价?京城的规矩,果然与江南不同。”
  第180章 :我没有拿你当替身
  “这便是我为何看重‘清誉’的原因。京城是政治权利的中心,世家林立,贵族勋爵多如牛毛。作为全国的典范,尤其是传承了百年的大家族,容不得名声有半分的污点瑕疵。所以,学会保护自己,不被声誉所累,才有机会立足京城,去做更广阔的事,实现更高远的抱负。”
  宋纾余矫揉做作了这么久,总算恢复了正常,他说话时眉眼认真,他阅人阅事通透成熟,任谁见了都难以想像他竟会是个多面的人,既温润谦和,又心狠手辣,偶尔还幼稚可爱。
  穆青澄由衷地送上祝福:“大人所愿,必能成真。”
  “我说的,不止是我,还有你。”宋纾余翘起裹着纱布的粗壮手指,隔空点了点穆青澄的脑门,提醒她道:“待明日结束了这个案子,本官会禀报皇上,论功行赏。届时,从民间到官场,甚至是高门后宅,认识你、听说你的人,会越来越多,对你的评价会有褒奖,也定会有恶言,想要看你出丑,把你拉下云端的人,兴许也会存在。所以青澄,你要有心理准备,要谨言慎行,护好自己,莫要让‘清誉’二字,扼杀了你的努力!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恶意,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看着他严肃的面容,穆青澄不想他太过担忧自己,便微微一笑,语气里带上了调侃之意,“大人放心,卑职非脆弱之人,心性也算豁达,卑职的鞭子,亦足以隔开任何一个想跟卑职有身体接触的男子。即便有万一,卑职也不会为了堵住世人的嘴巴,而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那就好。”宋纾余的神色松弛下来。
  但,穆青澄接下来的话,又令他破防了,“大人不愿因‘清誉’被迫娶贵女,又何苦执着于为卑职的清誉负责呢?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大理寺的孙婆婆,便没有第四人知晓的,而且卑职已经安顿好了孙婆婆,她不会多嘴的……”
  “穆青澄,你究竟是傻,还是没有心?”宋纾余豁然打断她,几息之间,竟气红了眼尾,字字含着委屈的控诉,“被迫和主动的区别,你不明白吗?我对外重视清誉,是保护我自己,对你,为了清誉负责,只是个由头,不论是否发生过
  那件事,我都想娶你!”
  穆青澄苦笑道:“大人,或许在刑案方面,我有所专长,您器重我,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下属,但是换个角度,换个身份,我家世低下,只是个贫民出身的仵作,除了验尸,琴棋书画、女工女学,还有掌家算帐,我无一精通。”
  “大人,您扪心自问,我哪点儿配得上您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能作得了主吗?就算宋国公开明,同意了婚事,您把我娶回国公府能干什么?为了镇宅吗?我是傻,但并非完全不通世情,我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她的理智、清醒、通透,既是优点,也是能气死宋纾余的缺点,他道:“我若是考虑门当户对,若是愿意遵循长辈安排,怎可能拖到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穆青澄,你我之间,你只需要考虑在个人情感上,你想不想嫁给我,其它外在的东西,都不会成为阻碍!”
  穆青澄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出两个字:“不想。”
  宋纾余瞬间白了俊脸,眼底翻涌起的失落和难过,席卷了穆青澄的心,他低低地问:“为什么?因为穆询吗?在我和他之间,你选了他?”
  心中纷乱无比。
  不知从何时起,穆青澄便见不得宋纾余不开心,可是此刻,她却无法成全他。
  “回答我!”宋纾余紧紧盯着她,眼中有慌乱,有委屈,连嗓音里都染上了轻微的哽咽,“我知道,穆伯父曾经给你和穆询定下了口头婚约,但是……穆青澄,你要对我公平,不能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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