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季越的回答,十分官方,“请梁大人恕罪,下官品阶低于宋大人,不敢以下犯上!”
“你……”梁若鸣一口浊气卡在了喉咙里,险些把自己呛死。
顿了顿,季越又好心提醒了一句:“梁大人,宋大人手里握着圣上亲赐的帝王金牌,凡阻挠公审者,杀无赦!”
梁若鸣直翻白眼儿,“本官哪里阻挠了?本官还盼着马上开审呢!”
季越不疾不徐的道:“依下官愚见,宋大人既然说掌握了新的物证,关键人证,亦在赶来的路上,那待宋大人归来,一切就绪,兴许今日就可以审结此案!届时,你我完成任务,便再也不必登京兆府的门了!”
“话虽如此,但他凭何禁足你我?”
梁若鸣脑门上的青筋,根根跳起。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完全不管跟宋纾余结亲的事儿了,这般行事霸道,目无尊卑的女婿,他可消受不起!
季越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宋大人的行径,虽说有些离经叛道,不符合章法,但换个角度思考,亦是对你我的保护。”
“保护?”梁若鸣惊诧,“你莫不是脑子坏掉了?被人禁了足,还当人家在保护你?怎么,我们外出走两步,还能招来什么刺客不成?”
闻言,季越心道,人与人的智计
城府,真不是以年纪来论的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面上未显分毫,只道:“一案牵三案,如此大案,放眼全国,也没遇上几起。这背后牵涉的内情,只有宋大人最清楚,连他手下的得力仵作都能被人灭口,可见凶手的猖狂!你我出了这道门,万一走漏了消息……”
梁若鸣一凛,总算是摸着了脉门,原来宋纾余是防着他传消息给太后啊!
正在这时,厅外有人急步而来,到了厅门口,拱手一揖,道:“禀两位大人,宋大人回来了,请两位大人做好准备,一刻钟之后,继续开审!”
梁若鸣连忙收回心思,问道:“陆少卿呢?”
“回大人,陆少卿回府更换官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行,下去吧。”
梁若鸣忽而生出了几许不安,看来真如季越所说,宋纾余拿到了铁证,要审结此案了!
如此,若结果不合太后心意,他又该如何阻挠呢?京兆府像个铁桶一般,他根本无法向外递传消息啊!
“宋大人虽然入仕时间短,但御下有方,纪律严明,无论宋大人在与不在,这京兆府的官吏、衙役、捕快、杂役下人,皆各司其职,不慌不乱,着实令人叹服啊!”
听到季越的溢美之词,梁若鸣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叹服便好,甭拉上本官!”
季越低头,拱手道:“下官不敢!”
……
百姓们仍在围观。
有人走,有人来,三五成群的讨论着,揣度着,时间倒也过得快,眼看申时的更鼓就要敲响了,才终于见着京兆尹宋大人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归来了!
百姓不禁欢呼出声,纷纷询问何时开审,宋纾余下了马车,抬起双手,朝百姓抱拳,朗声道:“因突发原因,中断了公审,本官向诸位赔个不是!申时一刻开审,还请诸位见证!”
宋纾余的客气有礼,博得了百姓一片好评,再看宋纾余和捕快人人双手裹着纱布,脑子转得快的,立马想到与“突发原因”有关,不禁对京兆府从官到兵,全部肃然起敬!
然,陆询到来时,不仅双手受了伤,连脸上都破了相!
宋纾余在公堂门口见到陆询,大吃一惊,“陆世子,你这是怎么了?是遇上刺客了,还是……不会是摔了一跤吧?”
“嗯,确实是摔跤了。”陆询倒是不觉尴尬,一本正经的讲述他的遭遇,“我回了侯府,路过花园时,不知哪个奴才干活不利索,连路上掉了碎石都没有发现,害我平白摔了一跤,毁了相貌,只能用纱布裹脸,以免伤了风,加重伤势。”
闻言,宋纾余眉头微蹙,陆询虽是个读书人,但他知道,陆询也是练过武的,怎会踩到碎石而摔跤呢?
他狐疑的表情,惹来陆询不快,“宋兄,我今日已是惨上加惨,你可不能嘲笑于我啊!”
宋纾余勾唇轻笑,“你下盘如此不稳,待审完案子,来我京兆府练练功夫吧!我家的穆仵作,你别看她是个女子,但她的武功,深不可测!”
第154章 :真相昭天下(40)
穆青澄归衙后,又变了卦,要带伤参与公审,宋纾余一听她说话,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何况,许多物证是她寻到的,她的侦探之才,审讯之能,确也帮得上他,有她助力,必然是锦上添花,事半功倍。
他转念再一想,若穆青澄在公堂上大放异彩,得了三法司青睐,日后推进女子入仕的举措,岂不更容易些?
于是,宋纾余欣然同意:“行,应你便是。”
“谢大人!”这个结果,在穆青澄的预料之中,不过,好似他从未拒绝过她,不论是她提出的建议、意见,亦或有所求,他从来没有不应的。
“但是,要量力而行,不可硬撑。”
“是!”
穆青澄点头,“卑职先回停尸房作准备!”
……
宋纾余和陆询在公堂门口闲聊,宋纾余有意无意的试探,听得陆询心中十分紧张。
他和穆青澄都是师从养父,武功路数完全相同,若让穆青澄指点他练武,没两招便会泄了身份。
“我志不在学武,就不给宋兄添累了。”陆询无奈,只能苦笑着拒绝。
宋纾余挑了挑眉梢,还想再说几句,余光里出现了穆青澄的身影。
他侧身望过去,但见穆青澄带队,吏役两人一组,抬着六具尸体走了过来。
陆询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穆青澄,便飞快地移开了眸子。
宋纾余不动声色的观察陆询。
一向沉稳自若的陆世子,眼睫毛眨得有点儿快,喉结滚动的频率也过于快了。
这个发现,加剧了宋纾余的危机感。
穆青澄远远瞧见宋纾余在跟人说话,那人虽也身着紫色官服,但不同于宋纾余官服上的孔雀图案,那人官服上绣着的是云雁。
正四品?是奉旨陪审的官员?
思虑的当口,人已至近前。
穆青澄左手挂着绷带,无法行礼,只能欠了欠身,道:“大人!”
宋纾余令道:“把死者先抬入偏房。”
“是!”
穆青澄应了一声,示意吏役听令。
而她,则自然地抬眸望向陆询,打算行礼问安。
可就是不经意的这一眼,令她倏然一愣,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全部冲上了头顶!
这个人,大半张脸敷着纱布,只余小半边脸和一双眼睛示人,饶是如此,属于穆询的熟悉感,仍是扑面而来!
穆青澄和穆询一起长大,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了,从五官、身形、嗓音到气息,都了如指掌。
所以,穆青澄无法描述这一刻,她的心情是如何的震惊和欢喜!
原来,她得救的那一刻,她看到的并不是幻影,是真的穆询!
而她瞠目僵滞的模样,令陆询心里直发怵,想来是瞒不住了,哪怕他故意毁了容,也能招来她八分的怀疑!
宋纾余看情形不对,心里慌得不行,身子稍稍一侧,挡住穆青澄的视线,沉声道:“穆仵作,这是淮安侯府世子,大理寺新上任的陆少卿,不可失礼!”
穆青澄唇瓣微张,愣了愣,才生硬地挤出一句话:“见过少卿大人!”
陆询刻意压粗了嗓音,道:“免礼!”
然,他话音一落,穆青澄竟从宋纾余身侧探出了头,眼神莫测,言语直白的问道:“今日徒手挖土救我之人,听闻有陆少卿,是吗?”
陆询和宋纾余一样,双手缠满了纱布,且现场那么多人亲眼目睹,是抵赖不掉的,便只能承认,“是。”
穆青澄立刻追问:“敢问陆少卿为何救我?我只是个小小仵作,少卿大人为我涉险受伤,不值当的!”
陆询“咳咳”了两声,下意识地躲闪着她的目光,斟酌着回道:“本官是见义勇为,没想过值不值得。”
“谢过少卿大人!”穆青澄微微一笑,“待忙完此案,我定与家父登门拜谢少卿大人的救命之恩!”
陆询一凛,“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穆仵作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
“穆仵作!”
宋纾余听不下去了,一把拽回穆青澄的身子,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在干什么?陆少卿是侯府世子,是跟本官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可无礼纠缠!”
穆青澄愣住,“大人,您是说……”
“陆少卿生于京城,长于京城,与本官脾性相投,我们成为朋友,奇怪吗?”宋纾余有意堵了她的猜疑,又要回答的滴水不漏,因为她实在太聪明了。
穆青澄蓦地红了眼眶,她迅速背转身体,死死咬住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