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如今的场景和先前简直如出一辙,同样是韩非结巴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嬴政和郑嘉只觉得失望,如今却觉得是天妒英才、人无完人。
  嬴政温和地说:“先生的意思,寡人都明白。若先生不弃,政愿拜先生为中大夫,好日夜向先生请教治国之术。”
  是的,治国之术。
  关于治国,嬴政从扶荔这里学来了道,如今又找到了可以请教术的人选。
  “政知晓,以先生之才,中大夫之位着实委屈。但朝廷晋升自有制度,寡人若为先生过于破例,只怕会引得群臣生妒。寡人相信,以先生之才,步步高升,不过早晚而已。”
  “大……大……大王所言甚是,朝……朝……朝廷法度不可轻废。非……非……非……非愿为大王效力!”韩非结结巴巴地说完,左手交叠右手,郑重拜了下去。
  嬴政笑着上前,双手将他扶起,又用力在他手辈上拍了拍:“寡人能得先生之助,何愁天下不靖?”
  说完,他又看向李斯,见李斯微露妒意,嬴政也不以为意,朗声唤道:“李斯。”
  李斯卒然回神:“大王,斯在。”
  嬴政道:“寡人本想着科举过后,就提拔你做中大夫。如今你又推举了非先生这样的人才,到时候两功并赏,直接升你做上大夫。”
  李斯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拜谢:“为大王举才乃臣下本分,斯不敢居功。”
  郑嘉笑意盈盈地说:“大王一向赏罚分明,斯卿的点滴功劳,他嘴上不说,却都记在心里呢。”
  李斯感动得眼圈都有些红了,再拜道:“大王知遇之恩,斯永不敢忘!”
  扶荔看了看居高临下的嬴政,又看了看温柔宽和的郑嘉,略带怜悯地扫了李斯一眼。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谁来了都得迷糊。你遇上了他们,可不就被吃得死死的?
  当下,郑嘉又给韩非另拨了一套宅子,理由也很充分:“中大夫原来的住处离咸阳宫略远,日后往来不大方便。不如就住在斯卿隔壁,你们兄弟二人来往也更方便。”
  能远离旧韩那群神人,韩非求之不得,当即便拜谢了王后。李斯趁机提出派人帮他收拾东西,让他今晚先住在自己家里,就不要再回原来的住处了。
  韩非也怕被颍川侯缠住,让他去考副考官,忙不迭就答应了。
  待他们俩离去之后,哪吒从屏风后面出来,忍不住笑道:“看来这韩非是被颍川侯那群人给搞怕了。”
  郑嘉道:“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草包,遇到事就去问他,他出了主意又不听。换了谁,谁不怕?”
  听了这话,另外三人都深以为然,露出了心有戚戚之色。
  嬴政道:“韩非的才能毋庸置疑,只是这口吃
  之症,实在影响与同僚沟通。依寡人看来,他并不适合在朝中为官。可这样的人才,若是白白放着,又实在可惜。”
  原本他只觉得无人可用才值得苦恼,哪曾想有了人才之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烦恼?
  扶荔提议道:“不如让他去给焱儿做老师?”
  嬴政和郑嘉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可以。只是,韩非的口吃,就得让女儿多担待担待了。
  哪吒好笑道:“我怎么觉得啊,你们俩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呀?”
  “殷老师此言差矣。”郑嘉一本正经地说,“焱儿今年都八岁了,是该学着替父母分忧了。”
  嬴政附和道:“不错。只是给他找个老师而已,又没给她添加什么重担。等她日后入了朝,麻烦事多着呢,如今就先练练。”
  扶荔看不下去他们坑娃,当即就在哪吒手臂上拧了一下,嗔道:“政儿都是跟你学的!”
  爱坑娃的哪吒无话可说,却还是委屈成了狗狗眼:“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只是帮政儿他们成长而已。”
  嬴政和郑嘉齐声道:“没错,没错,就是帮助孩子成长而已。”
  扶荔瞪大了眼,片刻之后,深深地看了嬴政一眼,忽然笑道:“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句话。”
  ——真以为自己长大了,哪吒就不会坑你玩儿了?
  她看了眼窗外,问道:“什么时辰了?焱儿放学了吗?”
  父母都不靠谱,她这个做师祖的,得教教可怜的徒孙怎么和韩非相处。
  大部分结巴都是心理问题,只要心理上转变过来了,说话的速度再慢一些,以韩非的毅力,克服的概率很大。
  只是这个时代,没人知道这些,自然也就没人提点韩非。
  这个人情,就让嬴焱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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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颖川侯找不到韩非,想要托人打听,却又苦于求告无门。正在焦急无措之时,两名甲士和四名家仆直接进了韩非的家门,进门就问:“谁是石沆?”
  “小人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青衣老仆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家仆拿出一块玉佩送到石沆面前:“吾等乃是李客卿门下,奉命来替韩大夫收拾东西。你看看都需要收拾什么,收拾完了之后,也一起跟着走。”
  石沆茫然,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韩大夫是……”
  那仆人道:“就是贵主人非先生,我家主人将他举荐给了大王,大王已封他做了中大夫,另赐宅邸。”
  一直被无视的颍川侯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问道:“诸位,你们是说秦……哦,是大王,大王封了韩非做中大夫?那考官的事怎么办?”
  那仆人皱了皱眉,不悦道:“这位贵人,科举乃是朝廷大事,又岂是我这一介仆从能够议论的?”
  说完就不再搭理他,只催促石沆赶紧带着他们去收拾东西。
  石沆得知自家主人发迹,喜得无可不可,连连点头,手足无措地带着四个仆人进了内室,把韩非常用的东西和少量财物收拾了出来,只打了两个包袱。
  “诸位,就这么多了,咱们这就走吧。”
  一行人无视了颖川侯,出门后登上牛车,扬长而去。
  颍川后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回到自己家里,把剩余的韩国宗室都聚集了起来,商议补救的办法。
  虽然这些人不是个个都草包,可再想找出像韩非那样的大才,却是不可能了。
  有人提议把五代为相的张家也叫过来,立刻就有人反对:“不行,不能找张家。他们家那个张良,当初新郑城破时独自逃跑也就算了,还跟楚国、魏国那些混在一起商量着抗秦。这也就罢了,还被秦国人给抓住了。若说秦人毫无芥蒂,你们信吗?”
  众人沉默了一阵,再也不提找张家的事。
  韩非投秦之事,不止在韩国旧人中炸了锅,在其余五国的旧人里掀起了老大波澜。许多自认有才之士都蠢蠢欲动,却苦于不像韩非那样有同学举荐。
  但这些人已经决定了,要参加这次科举。
  若是有人要骂,那就骂韩非去吧,都是他带的头。
  五日之后,考官选拔考试正式开始,各家都送了三、五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去参加考试。
  由于人数不多,当场考试,当场批阅,当场就把结果宣布了出来。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得胜者乃楚国春申君黄歇。
  如今楚国已灭,受封于楚国的黄歇,自然也不是春申君了。嬴政念在他声名远播的份上,给了封了个伯爵,依旧沿用了原本的封号,是为春申伯。
  封地是没有的,倒是每年有食邑一千五百石,只比原楚王现寿春侯少了五百石。
  也是因此,寿春侯对他又是心怀忌惮,又不得不放下身段拉拢,只为了不失去在楚国旧人间的话语权。
  可实际上,楚国灭亡之后,黄歇已经没什么心气儿了,虽然没像赵国平原君一样直接病逝,这也是活一天算一天,行尸走肉一般。
  还是得知秦国要在六国旧贵族间选拔一位副考官,黄歇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并没有彻底结束,才慢慢恢复了生气。
  这次考试,规模比上次大得多,赴考学子的阶级参差不齐,却能坐在同一个考场中,不免影响了许多人的心态。
  有人愤怒,有人失落,有人膨胀,也有人看清了什么。
  就在科举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廷尉郑措,直接越过了左相庞雎,被提拔为右相,有总领百官之责。
  至于她的廷尉之职,则是由副考官杨攀接任。
  先前因着郑嘉的缘故,蜀系的官员一下子老实过头,除本职工作外,绝对不敢乱伸手。以至于嬴政忽略了郑措这个人才。
  直到郑措在郑嘉的指使下,把他的“二桃杀三士”之计施展并延伸得近乎圆满,嬴政才一拍脑门:“寡人怎么把她给忘了?”
  当初郑措和戴璇可是一同入赵侍奉赵姬的,只是戴璇先出了头,郑措就自觉退了一步。
  谁让戴璇当时已经是右相了,他们蜀系的人再有能力,也不能吃独食,不然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再后来,又有了郑嘉这个王后,朝中蜀系官员越来越多,开始慢慢在中下层铺展开,郑措就更不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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