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薛氏公子也笑眯眯地说:“前日巡视库房,看见好些早年攒下的铜锭。如今大家都用铁兵器,铜除了筑钱别无它用,因知晓小女公子喜欢,便私自带来了。”
另外三家贵族的势力不如他们,没有打听到这些内情,不由暗骂他们狡猾,纷纷表示自家也有多余的铜器,可以送给扶荔。
这是他们的诚意,扶荔自然不会推辞,反手就把十担精盐和灵珠子取回来的瓷器送给了他们当回礼。几方结缔盟约,立誓共同富贵。
虽然誓言的保质期是有限的,但在这个时代,保质期还是很长的。
买家和卖家的行动都隐秘而迅速,等公子辩得到消息赶来时,扶荔已经离开亳邑多时了。
原本已经到嘴的肉,和即将吃到嘴里的肉,都被人硬生生夺了去,公子辩自然不满。
可薛氏、寒氏不是他能轻动的,另外三家虽比不上薛寒,却也相差不远,三家联合起来也足够让公子辩忌惮。
他心中再怎么愤恨,也不敢明面上做什么,只敢在暗地里动手脚。
但暗地里能施展动用的力量更少,除了恶心人,根本达不到目的,反而惹怒了几家贵族。
薛氏公子联合寒氏公子,暗中给大王的几位近臣送了重礼,让他们在大王面前说公子辩的坏话。
公子辩本身并无官职在身,他之所以能留在亳邑,靠的就是商王沃丁的宠爱。
当沃丁对他的态度恶化之后,从前被他抢夺了利益敢怒不敢言的官员们,立
刻群起而攻之。
三个月后,扶荔带着大批精盐和瓷器再次来到亳邑时,公子辩已经被赶回封邑去了。
与她合作的五家贵族提起此事,都说大快人心。就连一向不喜欢朝堂争斗的闻仲,心情也明显好了许多。
扶荔暗中和灵珠子吐槽:“这也太能得罪人了!”
灵珠子一针见血:“贪婪太过,自有祸患加身。”
若他不是商王的弟弟,只怕就不是被赶回封地这么简单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他不是商王的弟弟,只怕也没那个胆子得罪这么多人。
只能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倚。
寒氏公子告诉她一件事:“豳地的狄人、戎人还有羌人,都在通过公子辩的商路获取铜器。在铁器未出现时,公子辩只敢向他们出售一些小型铜块;铁器逐渐取代铜器之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虽然这个消息扶荔早已知道了,但人家愿意分享给自己,扶荔自然领他的情。
于是,就送了他一套具有蜀地特色的藤编玩器。
这种新奇又精致的东西,很少有人不喜欢,寒公子爱不释手,拿着一个藤编的狸奴不住把玩。
扶荔趁机问道:“公子以为,若是我把这些东西送到亳邑,愿意花钱的人多吗?”
寒公子道:“当然很多。天下承平日久,贵族日渐疏懒,愿意整备兵甲的人少了,乐意在吃喝玩乐上花功夫、花钱财的,只会越来越多。”
提起这些,他有几分叹惋。但这点惋惜,却远远比不过他的家族能从中攫取的利益。
“对了,女公子,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扶荔正色道:“公子请讲。”
寒公子道:“朝中已经有人提议,用铁代替铜来筑钱。如果女公子不急着用铜器,大可以再等一等。
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一年,这件事就会落实。若是大王当真同意用铁币代替铜币,铜的价格必然骤降。”
扶荔眼睛一亮,真心实意地起身拜谢:“多谢公子告知。”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可太重要了。
第80章
从古至今,钱从来不是简单的钱,而是便于货品交易的一般等价物。
要承担这个重任,本身的材料必须能保值。
远古时代,人们都生活在内陆,来自大海的贝壳因稀少而珍贵,世人便以贝为钱。
后来随着人口增多,人类为了生存和躲避灾祸而不断迁徙,终于有部落迁徙到了海边,猛然发现:哇,好多钱呀!
虽因太过久远在史书上没有留下记录,但那个时候,必然发生过一次通货膨胀,引发过不小的动荡。
后来,一个偶然的时机,一块青色石头偶然被丢进了火里,偶然得到了铜。
世人又发现用铜做器具,比打制的石器柔韧,比磨制的骨器坚硬,青铜时代到来,使铜的身价大涨,自然也就达到了能做一般等价物的标准。
于是,铜币应运而生。
就算在扶荔的前世,没有她这只蝴蝶,历史正常发展的过程中,春秋战国也会出现铁币。
如今不过是她提前把铁搬到了世上,导致铁币提前现世而已。
只是古代货币铜、金、银的概念在脑子里刻得太深,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如今铁比铜珍贵,很可能会取代铜成为货币的事。
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上次五个贵族送给她的铜器和铜块足够多,够她用两三年了。
如今想来,这五个家族怕是早就得到了内部消息,知道铁币即将崛起,铜币必然贬值,这才送她个顺水人情。
今日寒公子把此事在她面前捅破,也未必没有踩着其余四家,在她面前刷好感的意思。
不过无所谓,站在她的角度上,不管是五个家族的顺水人情,还是寒公子今天送的这个消息,她都从中受益了。
一段关系想要长久地维持,必然得双方都能从中得到益处。
利益可以分配不均,却得每个人都能照顾到,不然总是吃亏的那个,必然会把锅砸了,让大家都吃不成。
扶荔也学那五家,顺手把藤编的生意给了寒氏。
寒公子拉踩的目的达到,带着做搭头的藤编生意,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很清楚,像扶荔这种意志坚定的人,这一点挑拨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这世间之事,最怕有心人持之以恒。他今日敲一下,明日撬一下,早晚能成为戴女公子最贴心的合作伙伴。
送走了寒公子,扶荔又独自沉思良久,起身去寻牧老,请他把这次带来的盐与瓷器,都换成粮食。
“不换青铜了?”牧老问。
扶荔暗暗叹了一声,把寒公子带来的关于货币的消息告诉了他。
牧老怔了半晌,不由苦笑:“主人自来不喜与朝中大臣来往,每到战时领王命出征,归来之后则一心操演兵甲。似这等尚未张于天下的政令,仆自然也无从得知。”
像闻太师这种从不与同僚结交的臣子,是为王者最喜欢的,这也是他的存身之道,扶荔自然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要求他改变。
她对牧老道:“公子辩自视甚高,不管我送他多少生意,他都视之为理所当然。寒氏、薛氏等则不同,便是为了长久的合作,他们也会争着把朝中的消息告诉我的。”
牧老知道她是在安抚自己,便笑了笑,夸她有本事。
灵珠子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今日一大早,他和扶荔说了一声,便取了些刀币出去了。
只是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却满脸阴沉。扶荔和牧老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先行离去。
牧老了然地点了点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笑呵呵地告辞了。
“这是怎么了?可是谁给你气受了?”扶荔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担忧与同仇敌忾。
灵珠子不愿意在她面前疾言厉色,深吸了几口气把怒火往下压了压,问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个扶荔当然知道,事关灵珠子的一切,她都时刻记在心中。
“今日是女娲娘娘的诞辰呀。你一大早就要出去,不就是想去女娲庙给娘娘上香吗?”
若非寒公子忽然到访,她也一起去了。
灵珠子满腔的怒火,顷刻之间全化作了委屈,猿臂一伸,紧紧把人搂在怀里,脸颊搁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眼眶霎时红了。
他气愤道:“娘娘乃是人族圣母,不但抟土造人,更是有补天、治水、修订历法之功。
人族共主平日里无香火敬献也就罢了,竟连娘娘的诞辰,也不肯带百官前往谒拜。何其猖狂,何其猖狂!他怎么敢的?”
“不对吧?”扶荔一怔,疑惑道,“方才牧老提过一嘴,说是太师今日出门比往日都早,就是为了准备前往女娲宫降香朝贺之事。”
以闻仲的为人,不屑弄虚作假。以她和牧老的关系,对方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情糊弄她。
“哼!”灵珠子冷笑了一声,咬牙道,“百官的确去了,以太宰与太师为首,带领百官一同祭祀,但商王却没去。”
当时他和许多百姓一同在女娲宫外等候,百姓们是想趁机瞻仰大王的英姿,他则是想再看看人族共主祭祀女娲娘娘的盛况。
但他和百姓们都失望了,来的只有以太宰和太师为首的百官,根本没见到商王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