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米莉卡跃跃欲试,发球快准狠,回球节奏极快。当时陈泽清打球一直慢热,加上前天感冒体力略有下降,第一盘鏖战良久6:4输掉。
温子渝在看台上如坐针毡。
昨天本想给她仔细分析米莉卡的战术特点,没想到她抬脚就走了。刚才看到陈泽清状态不佳,跑动受限,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陈泽清频频输球,脑子一乱,昨天那句“尤其是那个陈泽清”悄无声息地爬进脑子。
她解读到了关键信息:1.温子渝从来没跟华兰说过她们在谈恋爱;2.她没预料到华兰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不过又或许华兰不是针对她,她讨厌的并不是具体的谁,她是讨厌同性恋。
球场上最忌讳分心,人一分心,即刻就会影响接发反应速度和击球准度。
马克最先发现端倪,他意识到陈泽清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焦急地坐在看台上给她打手势。
师徒两人磨合一年多,他对陈泽清在球场上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这个状态不消几局她肯定就坚持不住。
比分已经到了4:1,米莉卡只要再拿本局,下一局就是首个赛点。
对面的塞尔维亚选手表情自信松弛,似乎已经给眼前的无名中国选手下了判决书。也对,米莉卡本身排名很靠前,她不会把陈泽清放在眼里。
在又一记正手大角度变线之后,米莉卡再度拿下一局,比分5:1领先。
“CHEN ! ”马克忽然站起,在看台上试图唤醒她。
陈泽清回望看台,不远处是面色如常的Eman和满脸焦急的马克,再往后是戴着墨镜的温子渝。她看不出她的表情,只看见她的脸闪动着奇怪的光线。
如梦初醒。陈泽清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已大比分落后,马上就要输掉比赛!
陈泽清,你还要打进决赛,你别忘了。她温子渝这几年来分分秒秒都要比高低、论输赢,自己付出的一点也不比她少,怎么可能一直输。
一想到输,就想到了澳网。不久前刚输过球的拍子握在手里,她开始微微发抖。陈泽清你不能想这些,先醒醒!
对方开始发球,她迅速调整姿势接发,强烈上旋的网球触地后急速飞出场外,来不及接起,又输一球。
又输!总是我输。在球场上输就算了,到了温子渝面前还是输。
先动心的人总是输。一点也不公平。
再度失分。观众席开始有人起哄,陈泽清听不到。
她给自己设了个玻璃罩子,心思早已不在球场,完完全全地把自己隔绝在一方天地内。
米莉卡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网球很有魅力的一点就在于,进攻的气势一旦上来,就能激发调动人类最原始的狩猎基因。
人类狩猎有一个原则,赶紧杀绝,不留后患。米莉卡趁着最后一局的发球权大握,丝毫不准备给陈泽清反抗的机会。
下午五点的空气里爆发出一阵轰鸣,热烈的掌声响起,陈泽清的玻璃罩被打碎了。
看台上Eman一动不动,马克忧心地冲她摊开双手。再移过去一点,温子渝的镜片下流出两行闪光的泪,映着阳光好刺眼。
输了?输了。
下一场将去台北。马克立刻请Eman去预约心理咨询师为陈泽清进行赛后心理健康评估。
他明白大赛失利后的球员必须快速调整心态,否则难以迎接新赛季接下来的数十场比赛。那时输掉的就不只是一场球,而是她未来的职业生涯。
当晚陈泽清关掉手机,在酒店房间里默默发呆。
她知道外面轻声敲门的是温子渝。她余光扫过玄关,脚下一动不动。
“见我一面,陈泽清。”门口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过了许久,陈泽清估计她应该走了,“咔哒”一声打开房门偷看。那人正靠在门口,一斜滑了过来,卡在防盗链上擦破了胳膊肘上一块皮。
“嘶”,温子渝顾不上胳膊,立即把手塞到门缝里,“你开门好吗?”
陈泽清不说话,她的视线落在门缝里温子渝的手指上,那人指节上缠着几圈磨损的医用胶带。
温子渝少见地如此殷勤:“开门好不好,我有话跟你说。”
陈泽清心里只觉得悲凉,没脸见人。俩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听见隔壁开门声。
“你在做什么?”是Eman的声音。
温子渝知道她是陈泽清的经纪人,但从未跟她打过招呼。她慌忙收回卡在门缝里的手,笑到:“我来找陈泽清,我们,我们以前是队友,我...”
“OK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认识。”Eman转身往走廊电梯处走了。
陈泽清眼疾手快把门锁解开,一把拉她进来。
“你哭好久?”温子渝划拉开陈泽清额前的碎发,发现她一双紫皮核桃眼。
陈泽清负气地别过头,身体抵在墙上表达抗拒。
她甚少这么沮丧。温子渝明白,恐怕上个月澳网失利又加上今天双重打击,她一时难以接受,于是凑上前想抱她。
陈泽清又一躲,闪身就走到阳台上。
华欣县正处于泰国中部的海岸线上,酒店的房间大多都是观景房,阳台上有吧台和靠椅供赏日落与夜景。
在国家队时,温子渝就熟知她心态容易不稳,经常逆势崩盘。即便现在有马克执教,她技术进步十分显著,但心态似乎并没长进。
远处海滩夜景星光点点,夜晚的凉风正舒爽。陈泽清一个人站在玻璃围栏那生闷气。
生自己的气,也生温子渝的气。
“明天走吗还是...”温子渝试探着问,“别站那儿,感冒又要吹严重了。”
还有空想感冒。陈泽清心里恨恨的,开口下达逐客令:“明天下午我先回曼谷,再飞台北。你明天比赛,现在不休息吗?”
凉风吹起窗纱,把她的话捂掉了一半,温子渝只能听清三个字“飞台北”。
她放心不下,一脚踏进阳台趴在栏杆上:“你很难受吗?那还不好好打,我看你都走神了。”
哼,陈泽清心里冷笑。
这才像是温子渝说的话。刚才那几句什么“感冒严重”、“你哭好久”都是假的,她不会说那种话,她从来只会嘲笑人。
“是是是,耽误您决赛打哭我,真是不好意思!”陈泽清一顿反讽输出。
温子渝摸不着头脑,克制着语气:“你过来。”
她拉住陈泽清走到屋里,把阳台的纱窗一推,又按了墙边按钮关闭窗帘。直到屋里密不透风,她这才扑上去抱住她:“陈泽清,你又这副样子。”
推推搡搡,拉拉扯扯。
流感让人浑身酸疼无力,陈泽清不想动了,干脆戳在那静止,采取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不过眼泪可是一滴也没少,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温子渝举着手背给她擦眼泪,像车前玻璃上的毛刷,一划过去,眼泪又涌出来,再划过去,又涌出来。
“你...”她忍不住一边擦她的脸,一边把泪痕抹在肩头,“有什么好哭的...”
话音未落,陈泽清紧紧地围上来放声大哭。这边隔壁Eman出门了,那边隔壁住的是不认识的人。
温子渝心里一刺。陈泽清状态这么差,必须去找心理师介入。
她想到自己先前有事没事就去找训练基地的心理师,有时候寻求帮助比苦苦支撑要更好。
那人发泄良久,渐渐止住抽泣。温子渝抬起她的头又擦一遍眼泪,看她的眼睛肿得更大了。
“马克给你安排赛后心理评估了没?”
陈泽清手一松把她推出去,转身往洗手间走:“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关心我,先管好你自己吧。”
温子渝顿时恼了。进门这么久,一下不说话,一下又打哑谜,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现在还敢推她。
“你阴阳怪气什么?从刚才进来就一直这样。昨天也是,我话没说完你就走了。”
“那还不是你妈...”陈泽清脱口而出,再想收住已是不能。
“什么我妈?”
“没...没什么。”陈泽清灵光一闪。糟了,自己读完信息就没了未读标志。她,她应该还没看。
她一阵后怕,慌忙推着温子渝往外去:“你明天还要比赛,台北再见。”
“......陈泽清。”
第69章 台北之行
2019年台北网球公开赛即将开始。
陈泽清提前三天到达台北,约见马克安排的当地心理咨询师。心理师姓蔡,是一位面容和蔼的年纪较大的女性。
陈泽清内心充斥着自责。对她来说,几天前在泰国华欣的输球不亚于一场小型的精神风暴。
蔡医生笑容可掬,边说边推过来一杯热茶:“台北最近天气不错。”
对面的人兴致不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现在心情怎么样了?”蔡医生又问。
陈泽清的流感还未痊愈,鼻音有一点重:“还可以。我不再想那场比赛了。”
蔡医生颔首微笑,明白她短短三天内仍处于心理否定阶段,于是循循善诱:“既然这样,那不如说说当时的情况,平静状态更有利于你还原当时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