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秋色渐深,小路两旁长着些楝树,叶子已经半黄,风一吹来,就飘飘飞飞纷落而下。往远处看,右边的山麓上层林尽染,色彩缤纷,很有些如诗如画的意境。
只可惜他们并非为赏景而来,这般纷呈的秋景,也只是入眼不入心。
见四下寂静,谢白城方开口道:“昨日乔青望和陈溪云去找我的,你知道么?”
齐雨峰点头,沉声道:“有所耳闻,只不知他是去做什么。”
谢白城便把昨日的事情简单对他说了,齐雨峰听着听着,眉头便渐渐蹙起,等他说完,停了一会儿才道:“这两人竟如此咄咄逼人?这段时日我多少也算跟他们共事,见他俩倒还老实,没想到一转身竟是这样。”
谢白城道:“所以我就觉得奇怪,乔青望既已知道韦澹明被抓,他竟好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们究竟追查的如何了?难不成他当真认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齐雨峰转头看向他,认真道:“其实对他的探查从没放松过,不过他真的很机警,我们分析,他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韦澹明和殷归野,所以一直提防得很严密,恐怕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假装被韦殷二人利用,实则指望借他们的手。倘若他们失败,他也有抽身而退的准备。不过再怎么周密的人,也不可能把一切都算到。”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我们后来查到百川剑门有个初阶弟子,可能在事发当晚见过摸上山的殷归野等人。按当时的情况分析,应当是乔青望出面骗得陈寄余开门,所以这个弟子很可能成为重要的证人。可是,没成想,在我们能做出进一步调查前,这个人却失踪了,至今都未发现下落。”
谢白城奇道:“这弟子既当日见到过可疑人物,怎没有上报?”
齐雨峰笑道:“哦,他是偷溜出去会相好的姑娘的,这是违反门规的事,自不敢言。等第二日说陈寄余死了,他就更不敢说了。还是我们几个兄弟心细,一个一个慢慢排查,才掌握了些线索。只可惜,此人忽然失踪,线索目前也就断了。”
谢白城犹豫了一下道:“难道……会是乔青望下的手?”
“暂时还没有查到什么真凭实据。不过庄主曾推测过,倘若乔古道知道了这其中关节,他能调动的资源,可不是乔青望能比的。”
“如此一来,要想查清不是更困难了么?”
齐雨峰点了点头:“从这个角度入手,确实不易,毕竟对方早有提防。所以庄主的意思是,干脆我们从别处下手。”
“别处?”谢白城不禁侧目。
齐雨峰“嗯”了一声:“查乔家其他方面的问题,以及乔古道当年和宗天乙的暗中往来是否留有什么线索,或有没有人知晓。同时也从余家和许家两家下手,这一次大会,余家那对双胞胎都没有来,听说老大的腿伤得很严重,又没能得到及时治疗,落下了一点残疾。余柏年可能不想儿子再搅和进江湖浑水里,所以让他们呆在家中,但余家老大心中能没有一丝怨气么?只要有一丝怨气,他们就很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谢白城怔了一下才道:“可是乔青望难道没有防着一手吗?”
齐雨峰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有没有也只有试一试才知道了。倒是陈溪云挺奇怪的,怎么就对乔青望那么死心塌地,马首是瞻。听闻他和陈寄余感情深厚,怎么这亲叔叔的死,也不能动摇分毫他对乔青望的信任呢?”
谢白城脚步滞了一下,心中一阵翻腾,这原因他倒是大概知道……但实在没法说出来。
齐雨峰注意到他的反应,投过来问询的目光。谢白城赶忙挤出一丝笑容糊弄过去:“确实,真不知乔青望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百川剑门是想培养他在将来和乔家分庭抗礼的,这算盘怕是要落空。”
齐雨峰闻言也笑了,一直以来严肃而有些压抑的气氛松脱了一些。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齐雨峰忽然道:“其实,我们虽未能查到什么他和韦澹明的来往,却发现乔家可能和京里什么人有些联系。”
“京里?”谢白城讶然,他脑海中倏地浮现出左辞的脸。
齐雨峰点点头:“乔家门下有人在前段时间颇为频繁的出入京中……明面上好像是宣称准备在京城做生意,但谁不知道他们向来是有意避开我们屿湖山庄的……总之,应该有些古怪在里面。”
谢白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些影影绰绰的念头在他心里浮动着,七上八下,一时间,却又怎么都理不出个清楚的头绪。
“……说起来,我刚才正好遇见了左辞。”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随即把和左辞交谈的经过告诉了齐雨峰。
齐雨峰脸上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低低地“哦”了一声。
又走出十来步,他才开口道:“左辞这个人……我这两年也留心看着,真要说起来,他和赵君虎,乃至晋王似乎也不是完全一条心。这个人很难看透……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乔青望会不会做些什么,我们也早有猜测,并且一直在注意提防,谢公子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他说着笑了笑,“乔青望都输给过庄主三次了,他总不能搬出他爹来吧?”
他这么一说,谢白城也不禁笑了起来,也是,屿湖山庄所能掌握的情报和体量非他个人所能比,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呢?左辞或许就是讨厌他,故意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眺望着远方的山峦,这才注意到之前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攀爬到了他们头顶。
“哟,这天气怕是要下雨。”
齐雨峰跟着他一起抬头望了一眼,也点头附和,随即又道:“这秋雨淋了可容易生病,咱们不如就此回转去。”
想问的事情也问得差不多了,谢白城对他的提议也深以为然,二人一齐转身,向着来路折返而去。
道行未及半,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从云端坠了下来。他们两人干脆提起轻功,贴着小道一路飞驰。
“我说,谢公子,”齐雨峰一边抬起衣袖遮住脑袋,一边侧头向他搭话,“你功夫这么好,头脑又聪明,真的很适合来我们山庄啊!”
谢白城在雨里眯着眼,只笑道:“我们家已经赔上了一个谭玄,还要把我也赔进去才行么?”
齐雨峰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了是了,就开着东胜楼也挺好,弟兄们还有个好打打牙祭的地方!”
眼看理事的小院已渐渐出现在道路尽头,谢白城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空下的那个掌事的缺,可有补上的人选了?”
齐雨峰道:“庄主去找了常喜公公,想叫他老人家推荐个人。喜公公似乎是准备引荐个江湖上的年轻人。估摸这次大会结束后,我们回京,也就该有消息了。”
谢白城点点头:“那最好,免得又让别人安插什么人手。”
齐雨峰笑了笑未再答话,身形三晃两晃间,他们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齐雨峰本想留谢白城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雨停了再走,谢白城却不欲打扰他们办事。毕竟他并非参与理事的人员,坐在这里,容易惹来非议。齐雨峰便命人取来一把油纸伞给他,让他好在雨中回去。
待他回到寒铁剑派暂居之地时,雨势也渐渐小了。晴云伺候着他换了衣裳,又擦干头发,刚坐下吃一口点心,秋鹤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秋鹤也淋了一身的雨,顾不得擦换,一见他面就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点皱巴巴的信封,一边递过去,一边道:“公子,爷的信我带回来了!”
谢白城接过来,就感到这封信还带着秋鹤的体温,他衣服湿了大半,这封信却是干干爽爽,不由笑道:“难为你了,把这信护得这么周全。”
秋鹤接过晴云递过来的干手巾,胡乱擦着脸,口中道:“那可不是么!公子您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盯着爷写回信,这肯定是顶重要的东西呀,跟这宝贝比,小的淋点雨又算什么呢!”
“就你这张嘴会说!”谢白城笑着佯踢了他一脚,“快去换衣裳吧,待会儿过来领你的赏!”
秋鹤喜滋滋地答应一声,退下去了。
谢白城坐下来,小心地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上面几行隽秀峻挺的字迹确实是他熟悉的谭玄的笔体。
他匆匆扫过信上内容,谭玄只叫他不必担心,他们已经有些进展,信上不方便明说,让他想知道可以去问齐雨峰。他身边有时飞,而且带了二十个庄里的好手,且有当地官府照应,一切都很周密。他会在明日起身前往慈航寺,在慈航寺暂住一晚,后日一早,和慈航方丈净尘大师一道前往青竹谷。
看到这里,谢白城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慈航寺乃是正道巨擘,当年从龙有功,就算借乔青望八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敢在慈航寺上动什么歪脑筋。净尘大师更是当世绝世高手之一,谭玄到了慈航寺,可以说就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又接着往下看,剩下的却是谭玄专写给他的两句话,一是说“后日便可相见”,二是叫他“务必替我照顾好你自己”。最后的落款是一个“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