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杜兰点了点头,看了看床上的楚文州,楚文州扯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杜兰被赫连岐拦下来,“我去吧,你好好陪他一会儿。”
赫连岐的眼神扫过,楚文州心虚的低下了头,“那麻烦大人了。”
“嗯。”
屋内随着太阳落山渐渐的昏暗下来,床上的那人正喝着被递过来的黑乎乎的汤药,时不时停下来,咳嗽两声,又不甚情愿的被催着喝完。
赫连岐静静地站在窗外。
他向来感觉很准,大夫明显没有说实话,刚才趁抓药的间隙,大夫也只是敷衍了他两句,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时日无多,是他自己猜出来的。但究竟还有多久,他拿不准。
所以,为什么呢?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体,当他的幕僚,另有所谋还是……
他松开手,手心是一个洁白的小瓷瓶。想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楚文州刚放下药碗,看清赫连岐脸上的表情时,扭头轻声对杜兰说:“我和大人有要事要谈,你先去忙别的事情去。”
杜兰点点头,端起药碗,同赫连岐擦身而过。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找你?”
“看来我猜对了。”楚文州略微歪头,笑着看他。
“那你能猜出来我找你是为什么吗?”
楚文州沉吟片刻,赫连岐就等着他的回答,他却突然笑出声,“我骗你的,我胡说的,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
赫连岐也笑了。
话虽这么说,楚文州的手却紧紧攥着身上盖的被子。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的。
赫连岐走近了,在他面前站定,摊开手,从瓷瓶里倒出来一颗黑色小药丸,递到他面前。
楚文州不假思索的捻起来,扔进了嘴里。
赫连岐开场词还没说,愣在了原地,“你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吗?”
楚文州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摊开手,不是很放在心上,“左不过是毒药。或者解药。而这两样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我不能保证你一定效忠于我,所以……”
“两个月,你如果拿不到解药就会吐血身亡。”
楚文州表演了一下惊讶伤心等等若干情绪,但好像还是没瞒过眼前人。
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不介意。我乐意为了你去死。”
满口胡言。
赫连岐心说。
第58章 病弱凤凰男19
楚文州语不惊人死不休,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
还好赫连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自小就跟随家里人上阵杀敌,年纪轻轻就承袭侯位,梁国的年轻人一腔热血,誓死追随他的也不是少数。更别提病秧子,就像眼前人,看着蔫不拉几的,而自己拥有强健的体魄,岂不得羡慕死他?
因此,赫连岐只花了几秒,脑海里想法千回百转,最终十分顺利的说服了自己。
“好,当我的幕僚就得有这个觉悟。”
赫连岐干笑了两声,床上躺着的楚文州也附和着笑了两声。
“那什么,你好好休息,安心治病,这点儿药材钱我还是出的起的。”
楚文州觉得自己碰上了个傻的,但还是忍不住弯起唇,“那最近这段时间,还请主公不要派人来打扰我。”
“听你的。”
赫连岐倒是好说话,大手一挥,派人给他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新院子,安顿下来之后,还真的没再来找过他。
楚文州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喝着茶,穿着一身翠绿色窄袖褂子的杜兰推开门走进来,把包好的草药搁在他面前的大理石桌上。
“多谢杜姑娘,”
杜兰不言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册蓝色封底的话本子,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就这么看了起来。
杜兰顶着一头枯黄的半长不短的头发,露出的一节胳膊能看见骨头,很瘦,所以楚文州之前一直想不通,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后来问过一次,杜兰告诉他,那是因为她从小就下地干活,练出来的。
杜兰不能说话,要是再帮不上忙,一个女孩子,早早的就会被嫁出去了。
楚文州撑着头看她,对这个小姑娘不免产生一丝敬意,像一株杂草,不管怎么样都在拼了命的顽强的生长。
“杜姑娘,这段日子我要出去一趟,一个月之后回来。这个院子,你自己住着也不用怕,有大人安排的人保护你。”
杜兰放下话本,点了点头。
楚文州等着她再说些什么,但貌似杜兰什么都不打算说。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换了身衣服,就这样要出门。临走之前,杜兰仍然坐在原地,他路过时,故意停下,杜兰伸手把那袋没来得及煎的草药递给他。
“用不着了。”楚文州站在原地,眼神落在上面,轻声道:“我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杜兰也不强求,收回了手。
楚文州顿了顿,还是提起,“你和山生,两个人不要都这么倔。”
杜兰似乎没想到他知道。
“我早在寨子里时就看出来了。山生此人,心思颇深,身世坎坷,平心而论,我不希望你跟他掺和在一起。他现在虽然被招安了,但是没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是会读书不假,但是那不能当饭吃,总不能靠你一个人……”
楚文州越说越多,说到一半才发现杜兰眼含泪光看着他,楚文州闭了闭眼,又说:“当然了,你喜欢也不是什么问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杜兰点了点头,目送楚文州穿了身黑红相间的新衣服离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嘎”一声,在做最后的挽留。
楚文州出了地方,去制衣铺子另买了一件衣袍穿上,等到走出门,绕过两条街,赫然已经换了一副面容。
此刻,技能面板上的倒计时在十八天零五个小时三十二秒停止。
他此刻不是沈雁,又成为了那个“楚文州”。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巡逻的士兵见到他,惊为天人,然后把他带回了衙门。楚文州站在衙门前,豆大的雨滴滴下来,浸入土里,又消失不见,留下一块深渍。县尹本来没当回事,在见到他本人时,喜极而泣。然后赶紧修书一封,送了出去。
“殿下,下官这段日子找你找的好辛苦。殿下这段日子去哪里了?”
“记不清楚了,这很重要吗?”
楚文州淡淡反问。
县尹忙拍了拍自己的嘴,“不重要不重要,殿下能平安归来就是最重要的。”
县尹坐立不安,挠了挠头正愁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楚文州侧头看了眼窗外,闻声开口,“雨越下越大了,一会儿该不好走了。”
“是是是,下官都高兴糊涂了,在下这就告退。”
他起身告辞,刚打开门,就冲进来一个小吏,他没忍住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吏抻着脖子,悄悄瞅了一眼坐在矮桌前的那人,又缩回脖子,回道:“启禀大人,定远侯来了。”
县尹下意识的回头,殿下长发随意披散至后肩,只用一根白色发带轻轻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棱角,格外的良善,即使是面对众所周知的相看两厌的仇人,依旧面不改色,轻轻翻动手腕,倒了杯新茶。
“愣着作甚,孤同赫连将军也是好久不见,不打算给我们留点时间叙旧吗?”
县尹回过神来,拉着小吏退下了。
雨势已经模糊了窗外的景色,恍惚间能看到一片红色的身影,楚文州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叹了口气,起身去推门。
就在这么个空档,让他和一身水汽撑着伞的赫连岐打了个照面。水流顺着屋檐而下,又顺着蓝色的油纸伞倾斜而下,楚文州闪身让出一个道,赫连岐收了伞,不言不语的径直走了进来。
“赫连将军,近来可安好?”
楚文州一开口,赫连岐心里的那点怀疑就像风似得被轻轻吹散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语气,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
“殿下不在,自然一切都好。”他回答道。
“呵,”楚文州在他背后关门,轻笑出声,“阿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笑。”
此番略带亲昵的称呼一出口,楚文州就觉有人的眼神如刀,恨不得刺穿他的后背。
“别这么恶心的称呼我,我们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赫连岐怒目而视,随即一掀下摆,湿哒哒的就坐到了软塌之上,楚文州刚才坐的位置对面。
从他的视角来看,赫连岐束了一个发冠,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微微打湿,发丝粘在他的侧脸上,一席红衣,衬得整个人肤白胜雪,张扬无比。像个富家公子,任谁也猜不出,他就是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黑面阎罗。
楚文州脸上一直挂着笑,奈何有人看他不顺眼,连带着看他的笑脸更为恼火,他于是更加觉得好笑,于是默默的把那杯新茶推到赫连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