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场秋雨,这是蒲城今年第一场秋雨,闫肃茫然抬头,有几滴水点黏哒哒落在自己鼻尖和眼皮上。
他眨了眨眼,不太能分清自己究竟是身在梦中,还是脚踏实地。
【雨后沿街暗淡的路灯火
仿佛带我起飞去了天国
连星星也好像对我说着
一些关于未来的故事呢
它说一切迟早要发生的
但故事里似乎已没有了我
......】
杨今予无意识地循环这首《星夜祈盼》已经两个晚上了,他躺在那里眼睛不眨,对着天花板放空。
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泣如诉的口哨,孤寂怆然的歌词。
恰好今夜也下雨了,音乐变的应景,那些起初不太成调的唱词,浑然淹没在飞逝的朝夕里。
这首歌的听觉反馈很奇妙,阴诡的音符像一个迷路走丢的孩子,茫然四顾,幽暗空空。
杨今予在音乐的催眠下,终于平缓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也可以说,他的本能在第一时间就给予了他侧重倾向,只是现在终于心平气和下来,要真的面对自己内心的声音了......
“我是个梦想至上的人。”他得出结论。
他的一切,乃至健康,都在甘为梦想服务。
所以他最能理解不能前进的痛苦,那别人的梦想,他又凭什么阻碍呢?
或许在中秋之前,杨今予还能没心没肺的自私一点,大不了就是“与我何干”。甚至曹知知要退队时,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曹知知放弃,于是留给她一把琴不是吗?
梦想,永远是杨今予的软肋。
【都市夜空弥漫着霓虹灯
却没有一点星光在闪烁
未来似梦朦胧月影下
我们向天空大声的呼喊着
生起火夕阳下落
紫红色天空烟花漫没
天地一线间燃烧的云朵
片片散落在这城市每个角落
......】
音箱里的男人,声声沉闷。
刺猬乐如其名,音乐永远都像一棵刺,尖锐地穿透着混沌的时代。
杨今予翻了个身,看到床头散落的药盒和水杯。
他唾弃自己,又没忍住药瘾。
少年闭了闭眼,一珠滚烫悄无声息滑过鼻梁,他咽了咽喉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能怎么办呢,他已经......连闫肃都失手伤害了啊。
这是他藏了那么久,还是没藏住的秘密。
有句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么一个怪物,又怎么可能永远装成正常人,给闫肃一个正常又健康的、白纸一样的初恋。
他亲手撕毁了那张白纸。
“星星夜月引路爱带我回家,霏霏雨夜迷雾路人我害怕——”音箱还在唱着,与夜色融为一体。
杨今予脑内走马观花闪过很多画面。
-“我要展现真正的实力。”
-“是非观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不是用来苛责旁人的。”
-“自律和自由,不冲突。”
-“江家枪千年以前也是名门正派!”
-“你知道上次喝醉,你做了什么吗?”
-“那你就想起来。”
-“watch your step,My prince。”
-“乖。”
最终那些画面都形成定格影像,抽帧发花,渐渐的看不清了。
耳边只能听到一声振聋发聩的质问:“断他道路的,是我吗?”
所以是谁啊?
是啊。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一直都是个在泥沼里伸手的大麻烦,如果没有他,闫肃何必沾得一身污秽。
闫肃那样的人,就应该是踢正步走上国旗台,戴着白手套向天空敬礼才对。
应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应该一路花团锦簇,享尽掌声。
而不是被自己掐着脖子险些窒息,也不是为了选择一个疯子而自断理想。
这种交易,不干净的,不值得的。
杨今予不要。
任何人都不能自剪双翼,人们生来应该自由。
“所以。”
杨今予握拳抵在胸口,深呼吸了两口,似乎这样,能减轻一些心口传来的阵阵痉挛。
所以......世界上这么多人,人生那么长,谁都还会再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人。
但18岁就这么一次,应届高考就这么一次。
他不能去阻碍别人追梦的脚步,每个人都应该向着梦想前进不是吗?何况那个别人,是他最珍视的人。
算来算去,于闫肃而言,还是放弃一个“人”比较划算吧。
这个“人”,也不是什么良人,只会带来无限的阻碍和麻烦,何必呢?
“要不,就算了吧。”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
杨今予感觉陷入了一片沼泽,耳目闭塞,只有一些话在心头激荡。
“既然他都已经举步维艰了,还干嘛拽着不放呢,别这么自私卑劣了行吗?”少年被揪着灵魂,看见自己的灵魂被撕成两半,里面血淋淋地,全是控诉低鸣。
算了吧,走吧。
走自己的路吧,让别人也有自己的路可走。
他仿佛出现了幻觉,看到无数暗淡的沙粒从指缝中流过,越握越少。
风扬起的瞬间,沙粒尽数化出斑斓的色彩,那好像本就是沙粒原本的颜色。
哦,原来一直是他这双遍布泥污的手,掩盖了它们该有的光芒。
第137章 明天见
【铃铛】想喝烟袋桥的豆浆。
清早醒来, 闫肃看到这样一则消息,这是杨今予几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说话。
闫肃表情空白了一瞬。
随之而来的是欣喜不已, 他立即踢上鞋子去换校服。
【太阳】好
【太阳】乖,在班里等我
【太阳】我还是在校门口等你吧, 免得凉了
闫肃放下关上屏幕, 眨眨眼, 发现自己眼眶居然是氤氲的。
太没出息了。
杨今予今日没好好穿校服,而是穿了件白色不规则衬衫,闫肃记得这件衬衫, 因为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约会时杨今予的装束。
衬衫是灯笼袖, 袖口有系带, 长度刚好能缠绕杨今予的手腕两圈,再打个漂亮的蝴蝶结。
它穿在杨今予身上,像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闫肃心跳加速了几拍。
大概是心事攒久了, 待杨今予走近, 闫肃竟然有些紧张,一腔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 怎么没穿校服?”
杨今予:“要扣分吗?”
“不。”闫肃抿了抿唇,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没穿校服确实会扣分。”
杨今予无所谓道:“那就扣吧,我今天就想这样穿。”
“为什么?”闫肃无来由的紧张了一下。
杨今予稍微歪头, 看着闫肃的眼睛:“闫sir, 敢不敢逃课?”
“嗯?”闫肃没懂,“为什么要逃课。”
“补上欠我的约会。”杨今予说。
闫肃愣了愣。
属于纪委的意识本能跳出来作祟:“明天周六, 不如明天?”
“不要。”杨今予摇头, “就要今天。”
杨今予很认真。
很认真的在无理取闹。
闫肃稍微有些讶异。
因为在感情相处中,杨今予口头上会偶尔胡闹, 但实际行为一直都很有边界感,并不太会执意要求另一方一定要去做什么事。
他是个只会把任性妄为留给自己、将自由选择权扔给别人的人,说他独善其身也好,说他习惯逃避也罢,总之是个很“独”的男生。
甚至很多时候,他们的关系里,都是闫肃在约束管教着杨今予,而杨今予也真如谢忱所说,多多少少喜欢向自己故意表现好的一面,从来不对自己提出过分为难的要求。
这让闫肃感到措不及防。
杨今予又坚持说了一遍:“我不管,就要今天。”
语气里带了些不多得的任性与撒娇。
闫肃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想摸一摸对方。
当然,理智还尚在脑中,闫肃抱歉道:“今天全校风纪大检查,下午又有誓师班会......明天去好不好?”
杨今予垂下眸,蝶翼在眼皮下轻颤。
确实,杨今予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有什么是比明天更优的选择。
有目的的胡作非为,被对方一个温和的眼神不攻自破。
他哑然,点了点头。
要求一个风纪委在本就严峻的事态下逃课去跟自己约会,这种行为本身就荒谬又自私,杨今予感觉自己果然还是装不来。
何况闫肃身上还背着来自李巫婆和闫父的双重考察期。
杨今予从闫肃手中拿过装豆浆的餐杯:“嗯,那就明天吧。”
闫肃小心盯着杨今予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你生我的气了吗?”
杨今予摇摇头,回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