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小刀察言观色,一猜就知道师哥这是惹师父生气了。
他立马收了脚步,冲师父打圆场:“那师父咱回屋吧,刚尹伯伯拿出一幅画给大伙看,别人也看不明白,就等您了。”
三个人回到堂屋后,尹世伯勾头看门外没有闫肃的身影,疑惑道:“小肃呢?”
小刀笑呵呵替师父回:“我师哥快开学了,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隔着堂屋的雨幕往外看,天地都混成一片灰白。
闫父对着白茫茫空落落的院落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时保有了客人的礼貌,和尹世伯看画去了。
不多时,闫肃背了他来时的登山包,收拾妥当,进堂屋给各位世伯告别。
尹世伯拦住他:“外面下这么大雨,等雨停了也不迟啊!”
“不了。”闫肃颔首,“一个小时后的车票。”
“嘿,你这小子,买票前不先看看天气预报啊?这刚吃完饭,哪怕消消食呢。”
闫肃强挤出一抹微笑:“这些天住在尹伯伯家,打扰了,快开学了,我该回去了。”
从始至终,父子俩都没再对视一眼。
屋里一个两个的都是人精,有眼睛的都看出来这就是刚才在院外跟他爹闹矛盾了。几个世伯都知道闫家管教儿子的风格,搞不好就是老闫赶人小孩走的。
尹世伯笑笑没再说话。
别人家的事不好插手,于是交代尹葵去送,转身在闫父肩上拍了拍。
雨越落越大,闫肃没让尹葵送,只借了把伞,只身下了嵩山。
第109章 一起走
从嵩山到蒲城二百三十公里, 火车四个小时,闫肃把行李放好落座后,火车便开始缓缓移动了。
就这么, 走了吗?
很多人落座后就开始闭目养神,闫肃不敢闭眼, 一闭眼全是父亲那句“不知廉耻”。
闫家人最重一个礼字, 长这么大, 从没听过父亲说带脏字的话。
原来逼得父亲说出这种话,是这样一个心情。
少年心里说不上是苦涩还是释然,一阵空落落的苍白降临在他胸口。
他无法评定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随心去喜欢一个人, 却要被冠以“不知廉耻”之名一样。
这个世界好像从来没有固定答案。
非要这样吗, 家人和杨今予,是鱼与熊掌吗?
他突然好累啊。
自从被父亲戳破他和杨今予的关系后,他没有一天不在思考其中平衡的法则。
上了嵩山后, 距离将他与杨今予拉得好远, 躲在杂物间与杨今予打视频,是他一天中唯一的安慰。可他隔着屏幕触摸杨今予眉眼时, 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的屏幕, 无不在提醒着他的无能为力。
如果他再放肆一点,活得像谢忱那样随性, 说离开家就离开家......是不是杨今予更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呢?
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闫家与武馆对他付诸的培养, 注定了他和谢忱、杨今予那样的世界是不同的。
他向往自由,但他同时也渴望父爱。
有时候他会深深的自责, 是不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他自己才是那个不应该贪婪的人。
火车的车窗外是白茫茫的大雨,闫肃一时间想起杨今予最爱的一首歌,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与九霄》。
人在感性的时候,感知也会变得敏感,他这个不通音律的人,听着耳机里丧里丧气的呐喊,居然开始鼻酸。
杨今予曾开玩笑说他爱哭鬼,在认识杨今予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一个梅花桩下流汗长大的男生,真的会有流眼泪的时候。
杨今予今天拆石膏,应该会疼吧?
等他们再见时,杨今予会活蹦乱跳的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想他可能会忍不住拥抱杨今予,亲吻杨今予,很久。
医院外的夜市。
“你确定了吗?”杨今予平静的面孔下看不出喜悲。但他握酒杯的手指轻微地抖了抖,直勾勾盯着曹知知。
乐队几个从医院出来后,就近找了一家烧烤店,要了个包间。
杨今予跟他们讲了国庆高中生音乐节的事,酒足饭饱后他要去结账,曹知知冷不丁叫住大家,说:“再叫点酒吧,我有事想跟大家说。”
杨今予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谢忱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但当曹知知亲口说出来这些话时,他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
曹知知被几双眼睛盯得无处遁形。
小姑娘垂眸,先闷了半杯啤酒,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决定:“是,我确定了。这次北京音乐节,我跟大家一起去,但是回来后可能就不一起玩了。我不准备艺考了,我的文化成绩走高考也够呛,所以我姥姥那边的亲戚给我找了个中专。学园林管理,两年制,强制住校,出来就能安排工作,挺好的......”
“好个屁!”杨今予没控制住音量,砰地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回桌面。
谢天扒拉了杨今予一下。
曹知知咬了咬嘴唇,很是自责:“贝斯可有可无,有我没我都一样,你们再找一个贝斯手也一样,比我弹得好的人多得是。”
杨今予:“谁说贝斯可有可无?谁告诉你这些谬论?”
曹知知都快哭了,眼圈红红的:“那我能怎么办?同桌,小天,忱哥,大家都是学音乐的,艺术有多烧钱你们不清楚吗?是我想让我家着火吗?但凡......但凡还有一点办法......”
谢天轻轻开口:“那个,其实我平时零花挺多的,你要是想坚持艺考,我可以......”
“离艺考还有一年,要一直靠借钱吗!”曹知知突然拔高音调,打断了谢天。
“这些天我没告诉你们,我一直在兼职,才知道攒钱有多难,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支撑我走到现在的。”
曹知知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整个人周身都忽然变了气质。
她沉声道:“以前我不懂事,从来没想过,原来钱都是一块一块攒起来的。我这个月赚了一千二百零九块,吃饭三百二,排练四百,有零有整。也是最近才突然明白,原来想继续艺考,还需要......”
她缓缓张开双手,模糊地比了个数:“还需要这么多啊。”
多么精准又无奈的数字,一时间包间里陷入沉默。
正是饭点,包厢外熙熙攘攘的人声传进来,有男有女,人生百味,好不热闹。
曹知知剪了短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三分干练。杨今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看来的话,说人长大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
他想,曹知知的长大,可能就是卖掉头发的那一瞬。
他闭了闭眼。
一时无话可说。
还是谢天率先打破平静,挤出来点讪笑:“那你暑假开学后,就不去一中了吗?”
“嗯。”曹知知点头。
谢天欲言又止,想问点别的,又觉得这种气氛提自己的私心就太没劲了。
曹知知给自己找着理由说:“但蒲专不就在一中后门不远嘛,放学还是能经常出来找你们玩。”
“行,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午休还能一起吃饭。”谢天抬手在曹知知短发上抓了抓。
曹知知抬眸看了看杨今予,又看了看谢忱:“同桌,忱哥。”
谢忱:“我没意见。”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们队长身上。
杨今予仿佛看到一个新构建起的小世界,还没来得及修葺,就正在一点一点坍塌......
最终,他僵硬的头颅稍稍垂下去,语调低至谷底:“行,我知道了。”
要是说不行,是不是就对不起在曹家蹭的那么多顿饭?
看来,曹知知终于还是给姜老师提交了一份答案。
这顿饭是曹知知请的,谁也没拦着,都能看出来小姑娘愧疚到了骨子里。
结完账,曹知知抠着手指上的茧,来到杨今予跟前:“同桌,对不起,浪费了你对离谱这么长时间的规划。”
杨今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说任何话。
要他不近人情的挽留吗?还是虚情假意的祝福“人各有志”。留给他选择的只剩沉默。
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嗡嗡响起来,曹知知摆手示意:“你先接电话吧。”
杨今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哪位?”
电话那头是女人的抽泣声,夹杂乱哄哄的小孩哭闹:“小予,我你王姨。”
杨今予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谁是王姨。
这位从来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话的王姨,主动打电话过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杨今予下意识往外走了两步,与身后三人拉开了距离,问道:“什么事?”
“你还在放暑假是吗,你叔他......”王姨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有空方便来趟北京吗,你叔叔他想见你。”
杨今予有点没听懂:“是暑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