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说得容易,但这对谢天来说,当然不是随便看看的事儿!
小天儿早就想玩乐队了。
但在蒲城这种稂莠不齐的音乐环境里,根本物色不到合适的队友。
不能说一竿子打死,但小地方的乐队,确实一大半都是瞎玩。一起排个练,写首酸歌来泡妞就算乐队了,队内三天两头大打出手的乐队比比皆是,他不愿意参加那样的队伍。
杨今予的出现,给了他一丝窥见希望的切口,谢天不是聋子,能听出来杨今予对音乐的态度。
谢天想过,如果杨今予带队,那么一定会是个“真.做音乐”的队伍……
他们会碰撞出自己的风格,会拥有自己的旗帜,风格或许强烈或许肆意,无论是什么,都一定未来可期。
他相信杨今予可以。
当然自己也不差。
谢天承认,他一开始对杨今予的热情与接近,多多少少夹带了试探的意思。等得就是杨今予“有想法组个乐队”的时候,他第一个举手报名。
现在机会送到了眼前。
杨今予就在离他不过三米的地方,说要看一看,他的能力。
谢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吹出了第一个音——
小号的音色是锐利的。
当第一个富有辉煌感的音符,从管体共振传进耳朵时,谢天忽然间松了口气,连心脏也跟着明朗高亢起来。
已经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谢天的指尖在三个活塞上跳跃着,嘴唇控制着气流的技巧,曲子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小号少年目光悠远,一头扎进了五线谱的黑白之间。
旋律送进耳朵,杨今予不由自主,下巴上下晃动地打起拍子。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随旋律一跳一跳,无意间侧目,见曹知知也没忍住脚下一开一合,轻点着地面。
是什么动了,是乐手们的DNA动了!
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响彻烟袋桥。恰是桐花长骨朵的季节,号音携带希望感,清脆昂扬,声声催发。
谢天留神看向杨今予。
面目冷清,眼瞳却逐渐柔和起来,分明是有赞许。
成了,他想。
小天不免得意,正要乘胜炫技之时,忽然有一道更为高亢、锋利的音色横空出世。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破土而出,不讲道理得打乱了谢天的气息。
杨今予猛地抬头,精准看向左上方,与闫肃家隔了一道院墙的地方,是声音的根源。
“别停!”他对谢天喊。
谢天懵了一下,也辨别出打乱他的声音只隔了一道墙。
好像是在下战书,一波一波压过了他的调。
是唢呐。
杨今予脑袋凑近闫肃,小声问:“高手在民间?”
闫肃也低声回他:“隔壁的秦叔,红白事做了几十年。”
来得正好,杨今予感到意外之喜。
他立即朝谢天打了个手势:“别去想谱,即兴合奏会不会?”
谢天有些心虚了。
他打小是古典入门的,古典乐严谨规格,心里有谱时他可以行云流水无所畏惧,即兴......偏偏是他的短板。
但那唢呐声挑衅了一半,又迂回起来,有意要引导一般。
唢呐起了个调,开出一条路。
谢天飞速练耳,捕捉到那个旋律,变调跟上了它。
随即,小号与唢呐一唱一和,一退一进。
相抗的同时,又诡异的和谐起来。
这两种乐器,本就同属于高音乐器,音色又独又霸道。
正好似两军交阵,双方将领兵戎相撞势均力敌,招招狠厉之下又存着惺惺相惜。
西洋乐与民乐狭路相逢,这场戏可遇不可求。杨今予不自觉坐直了腰板,闭上眼,专用耳朵去捕捉硝烟。
几波高亢过后,唢呐恰到好处的骤停,然后蔓延式的拉长收尾。
小号也急刹阵势,点到即止,随之委婉起来......
梧桐树在这夜开花了,淡紫色的喇叭垂头紧簇,昭示着春四月的蓬勃。
谢天面红耳赤,收了一个漂亮的尾音。
空气戛然而止。
他心脏止不住砰砰乱撞,大口呼吸着,看向叹为观止的观众们。
像是少年将领在巡逻自己的战绩。
这一战,酣畅淋漓!
世界宁静了几秒钟,连云层都凝滞在了细软的风里。
下一秒,曹知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句:“牛逼!!!”
小姑娘平时被闫肃管着,从来不让说脏话,此刻却由心而发,吼了出来。
她一蹦三尺高,跳到谢天跟前,拽着谢天的衣袖原地蹦了蹦:“小天儿!你厉害啊!”
谢天还懵着,感觉世界朝他晕眩。他呆呆道:“我干什么了?”
反应了一会儿,他惊讶得瞪圆了眼珠,不敢确定刚才的即兴是出自自己。
谢天脸上的表情开始凌乱,瞳孔闪烁出不可思议的明亮,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震惊!我干什么了???”
杨今予走过去,郑重其事在他肩上按了按,说:“服了。”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可以说是从未有过。
杨今予什么德行他自己门儿清,从小到大,在音乐这块从不服人,即使遇见天赋不错的,也只会讪讪说句一般。
是个自负的讨厌鬼。
但谢天今天的表现,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然这其中,不乏有那位不曾露面的唢呐在引导的功劳,不然凭谢天自己,是不可能突然迅猛激发出这么精彩的即兴的。
遇强则强,相互成就,机缘便是如此。
像是注定了,他要选谢天。
谢天终于回神,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他猛然抱住了杨今予,原地蹦了几下,激动道:“我太厉害了吧!今予,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放开我。”杨今予面无表情。
“不是这句!”谢天还黏在他身上,“哈哈!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杨今予费力从他的拥抱中挣扎出来,无意间看到闫肃在偷笑。
谢天打了个响指说:“那我算过了吧?算吧算吧?”
“......嗯。”
突然也不是很想要谢天了怎么办,好吵。
谢天又想起什么,扭身看向闫肃:“大班长,刚才吹唢呐的是谁,我要去谢谢他!”
闫肃脸上的震撼还未散去,清澈的瞳仁同样也是亮得不可思议。
他和煦地浅笑:“邻居秦叔,他家的规矩是晚上不待人,挑个白天去见吧。”
“那我站墙上看一眼!”谢天指了指厢房楼上的小平台,“那儿可以爬上去吧?”
“可以可以,我经常上。”曹知知抢着说,然后拉了谢天的手腕,“走我带你上去,后面有梯/子。”
谢天倏然僵了半边后背,眼睛止不住往手腕瞟。
曹知知带谢天上了屋顶,站在那里,正好看到一墙之隔的秦叔院里。
许是同样吹了一身汗,胖大叔两袖都挽了上去,含着哨片咀嚼着,正要回屋里。
“秦叔!”曹知知喊了一声,朝那边招手。
胖大叔轻飘飘看过来,懒懒点了个头,没打招呼,收了家伙便进屋关上了房门。
“真有个性。”谢天喃喃道。
“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以后常来玩,我们胡同特别多好玩的人。”曹知知有些得意。
谢天攥着拳头,感受到手腕被曹知知握得发烫,脸也跟着烫。
他轻轻点了下头:“嗯......常来。”
第35章 抓不到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与九霄》这首歌,杨今予根据曹知知和谢天的情况,重新扒了一个版本。周一那天,他在校门口快印店一式两份印了谱,带到了班里。
小号虽然得到了一致认可,但暂时还用不到,这首歌需要谢天来充当键盘。
当杨今予拿给两人时,曹知知兴高采烈收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三天之内练会。
谢天却眉头紧皱,支吾起来:“那个......杨今予啊。”
“嗯?”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哦。”谢天抬手摸摸鼻头,像是不确定似地问:“你们都用功能谱啊?”
“不然呢?”曹知知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咳咳。”谢天干咳两声,心虚道:“可古典钢一直都是五线谱,跟电子键盘还是不太一样。”
说白了,更为简化的功能谱,他反而看不懂。
童子功的古典钢练了这么多年,谢天在技术上肯定是过关的,但钢琴和乐队键盘要用的谱子,可谓天差地别。
双方看对方的谱子,都觉得是在看天书。
杨今予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但他下一秒说出的话,却冷漠得像“执法”时的闫肃:“这是你的问题,你想办法。”
谢天噎了一下,想说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推翻十多年的习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