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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可那时年幼的他还来不及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已经被拎着步伐闻鸡起舞,在梅花桩前匆忙长大了。
  杨今予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分辨不清爱好。
  儿时看父亲以武会友,也会热血沸腾心向往之,听父亲与世伯们探讨国术传承,也会心潮激荡骄傲不已。
  自认为就是前辈口中的下一代了。
  连小刀都明确地表示过想要出去比赛,可他呢?
  电梯到了顶层,闫肃缓缓放下杨今予,让他湿漉漉的脑袋抵着墙。
  闫肃一只手收着杨今予的腰,一只手打开了杨今予家的门。
  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闫肃无声叹了口气,把人架了进去。
  杨今予浑身泥泞,肯定是不能直接往床上或沙发放的,闫肃僵在客厅犹豫了一会儿。
  “杨今予?”
  杨今予拧着眉,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湿透的衣物黏在他身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杨今予嘴唇翕动,闫肃把耳朵贴过去。
  才听清杨今予还是在说胡话:“许可可,耿波,杨静,程笑月,杨新。”
  一直在念那几个名字。
  “杨今予,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闫肃。”
  杨今予睫毛瞌闭着,被雨水打湿的脸更像白瓷浸了水,叫人只能小心扶着,怕cei了。
  闫肃小心僵持着这个拥抱姿势,站了好一会儿。
  没办法,闫肃出声:“我现在要把你的衣服脱了放床上去,没有冒犯的意思,可以吗?”
  如果这是谢天或陈兴,正常男同学之间,闫肃完全犯不着问,大可直接平常处之。
  但……有曹知知同学写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先,杨今予的不爽反应在后。如果他再自作主张冒犯,那就真是太没有分寸了。
  闫肃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哼出一个字:“哦。”
  哦是什么意思?
  闫肃把人扶正了,思索了一会儿。
  最后决定这是默认的意思。
  杨今予浑身像刚从冰柜里打捞出来,除了会呼吸,更像一具静默又冰凉的遗体。
  闫肃先把他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又把里面的V领线衣从脑袋上抽了出去。
  少年光了膀子后瘦得更明显,锁骨突兀鲜明,一条横杠从脖子下延伸到平直的肩膀。
  他背上的肩胛骨毫无意外的触感很明显,闫肃缩了缩掌心。
  杨今予皮肤微微透着粉,好像有点发烧了。
  替同龄人脱裤子这种事,当然是尴尬的。闫肃眼观鼻鼻观心,偏头不看手里的人,顺着腰身去褪杨今予湿透的裤子。
  闫肃摸了摸——虽然说春分已过,但穿得也太少了!
  没有穿秋裤!
  把人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闫肃依旧没回头,径直把人抱到了卧室床上。
  杨今予背上的伤,不确定是不是伤到了脊椎,闫肃不敢让他直接躺下,拉了枕头过来,扶杨今予侧倚在床头。
  他给人围好被子,又去卫生间找毛巾。
  被窝的暖意起了点作用,闫肃回到卧室时,杨今予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眼睛半睁半眯,人还是木讷的。
  闫肃走过去,把毛巾盖在了杨今予头上。
  想了想又伸手搓了两下毛巾,试探道:“杨今予?”
  杨今予没动作,像是接触不良一般,良久才“嗯”了一声。
  闫肃只好先替他擦了头发,待到头发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了,才抽走了杨今予腰后面的枕头。
  他扶着杨今予趴下,顺手在他脉搏上按了按。
  闫肃做这些事时手脚很利索,像是肌肉记忆了。
  他也不知道杨今予现在能不能听进去人说话,自顾自说道:“脉象正常,但你背上的伤不能躺着,我刚刚看了你家没有药,你先趴一会儿,我叫小刀送药过来。”
  杨今予的咬肌隐隐颤动了一下。
  闫肃又问:“是不是有点冷?三月份暖气已经停送了,但室内温度还很低,你怎么现在就换上夏凉被了呢?家里还有备用吗,我去拿,或者你告诉我空调遥控在哪?”
  杨今予紧蹙着眉,嘴唇动了动。
  闫肃把耳朵贴过去,听见杨今予颇为不耐道:“啰嗦。”
  ......行。
  能回话就是醒了。
  闫肃也算松了口气。
  他点点头,转头出了卧室,去厨房找烧水壶。
  闫肃很快把水烧上,又给小刀打了个电话,让小孩儿送平时家里常用的那几款药。
  他在家做事习惯了,想也没想就把杨今予脱掉的湿衣服拿进了卫生间,放到洗衣机里。
  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
  竟然也是衣衫不整浑身湿透了的,显得蓬头垢面,十分邋遢。
  大班长顿时难受起来。
  没看见还好,看见了,身上黏腻的触感逐渐明显起来,怎么动都不舒服。
  闫肃不自在的扯了扯贴在皮肤上的袖子。
  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返回了杨今予卧室。
  “杨......”
  闫肃刚开口,又陡然收了声。
  客厅往卧室里透了一点光,他看到杨今予依偎在被子里睡着了,眼睫低垂,只露出了半颗脑袋。
  杨今予鼻尖发红,卡在被子外,还未干的头发自然散到枕头上,毫无防备的露出了半廓耳朵。
  耳朵上很多不足与外人道的疤,像个刚跟同类抢完地盘的流浪小狗。
  闫肃没好意思再打扰,悄悄关上了门。
  说来,杨今予的情况,范老师只跟他说过一二,但范老师了解的也不多,只说让他重点关照。
  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现杨今予跟别的同学确实很不一样。
  闫肃只好把这归咎于自己的眼界还不够广,没有了解过蒲城以外的世界。
  杨今予踏在某个他不熟悉的领域,时而恶劣,时而天真,好像做什么都特别有自己的一套法则。
  别人干涉不了,也休想管得了。
  闫肃的记名册上,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完全跳脱在管控之外的名字。
  杨今予明明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同其他人一样做值日活动,但又似乎从没融入过任何环境,没有对任何同学放下过警惕。
  时常戒备着,若即若离,似乎是把自己当成谁的仇人。
  以及对方还有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疯狂的梦想——并似乎为此很骄傲。
  别人越是觉得离谱,他越骄傲。
  该怎么形容呢?
  像个仓皇离群又无从归队的失路小兽,又疯又独,时刻准备着獠牙。闫肃突然萌生出这样的评价。
  如果说有一天,杨今予跟谢忱那种学生交好,那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闫肃也很惊讶,自己不知不觉中对这位新同学的认知,竟然已经攒了这么多了......曹知知真是居功至伟!
  闫肃洗了把脸,做出一个有点荒诞的决定。
  他找出手机,给谢天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谢天给他回了个消息说:“天台。”
  这会儿雨势仍没变小,谢忱已经在天台上了,撑了把小花伞。
  闫肃猜这一定不是他自愿的。
  3号楼与4号楼之间只隔了大约两米的距离,谢忱租的房子也恰好是顶楼,现在这个天台算谢忱独享了。
  谢忱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前一个住户在天台上种的大葱。
  见闫肃上来,谢忱哎了一嗓子,甩过来一个手提袋,闫肃眼疾手快接住了。
  “给我洗干净啊。”是谢忱一贯的命令式语气。
  闫肃看了眼手提袋里的衣服,眉毛微微蹙了一下。
  捕捉到闫肃一闪而过的不悦,谢忱愉快起来,声音嘚嘚瑟瑟穿过雨幕:“没别的了,还有一身带铆钉的皮衣,你自己选。”
  闫肃:“......”
  谢忱乐完,又叫住了他:“杨今予没事吧?醒了让他跟谢天回个消息,那傻逼念叨一百遍。”
  闫肃点头,护着干燥的衣物折回楼道间。
  回去后他在卫生间换上了一身大红色......
  镜子里的鲜红怎么看怎么别扭,还好这件连帽衫只是纯红色,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旺仔牛奶图案,闫肃惊恐的想。
  他拽了拽背后的帽子,帽尖拉到了正中间,才走出卫生间。
  杨今予家的客厅很大,物件却很少,显得空荡荡地,没什么人气。
  入眼的黑白灰甚至可以说是冰冷,这跟烟袋桥胡同一年四季都塞满了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闫肃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杨今予的卧室方向,那日在曹知知家,孤僻的少年局促不安,似在眼前。
  一只掉队的飞鸟从窗外振翅掠过,徒留一抹去影,闫肃被啼鸣惊动,望向窗外如梦初醒。
  “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闫肃心里轻叹了一声。
  第30章 雷雨夜
  小刀很快找到了地方,身上的雨披湿哒哒滴着水,他把一个药盒交到闫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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