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忙报信儿:“别说话了!闫肃从老班那回来了!”
喧哗声戛然而止,一瞬间只剩下教室里假模假样翻书的响动。
有个声音狗狗祟祟问:“小天儿,新同学长什么样啊?”
谢天又探出头去确认了一下,眉头拧出了疑问的弧度,那个叫杨今予的新同学没来?
“没看见新同学,就闫肃自己回来的。”他回。
话不多时,闫肃已经掠过教室窗,从正门走了进来。
闫肃姿态挺拔,校服被他穿的一丝不苟,拉链一路拉到下巴,不似同龄人那般随意松垮。
他将手中的黑色硬皮本往上移了一分,淡淡扫过每一位同学的脸,一时间教室更安静了,只听见讲台上的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闫肃:“先自习,范老师一会儿过来。”
枫铃国际南门,阿宾早茶。
杨今予儿时去琴房之前会在这边吃粥,早晨他从南门出来,意外发现这家生意惨淡的店还没倒闭。
店主夫妻俩应该是广东人,平时讲掺杂着普通话的粤语,杨今予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还缠着阿宾叔教过他。
他驻足了一会儿,本来想走,胃开始叫唤。
阿宾媳妇正往外摆弄小碟小蒸笼,感觉有人来,头也没抬:“来点什么靓仔?”
杨今予只好点了单:“一份白粥,一笼虾饺。”
“好咧。”大姐扭头去拿碗,吆喝道:“找地方坐吧,付款码在旁边自己扫,8块。”
杨今予环视着熟悉的环境,视线锁定在他小时候最喜欢待的角落。
但今天那里恰好坐了个人。
阿宾家平时没几个客人,并非难吃,只是北方老百姓的早餐就那固定老几样——胡辣汤,豆腐脑,小馄饨。
口味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吃不惯南方口,每次杨今予来吃,几乎就是包场。
他过去坐到了隔壁桌。
这时那个位置上的人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机贴在耳朵边听了一会儿,骂了一句:“妈的,我现在过去。”
随后那人忽然转换成粤语,跟老板娘说了几句,老板娘露出担忧神色,劝了几句什么。
杨今予没听懂。
但他一向对音色敏感。
这人切换成粤语时,声线里带着富有颗粒感的磁性,很独特的丧式少年音,还怪好听的。杨今予不禁把目光落过去,才发现这人肩上扛的是件校服。
刺头狼尾,校服扛肩,耳朵夹烟,手腕上还有纹身。
杨今予用一秒钟得出结论,将这人划到了“哥入狱前也是个体面人”那一拨里。
“看什么?”那人没什么好脸色,踢了踢杨今予这边的桌腿。
杨今予无意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收了眼专心等粥。
那人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老板娘端上来一屉热气腾腾的虾饺,看了杨今予好几眼,才“哎呀”一声:“是你呀!我就说眼熟——阿宾你来看看,这不是那谁吗!”
老板娘叫不上他的名字,就一直说:“好些年没回来了吧,长大了,都这么高了。”
阿宾叔在围裙上擦着手凑过来一看:“哟,小鱼,是吧!是小鱼吧。”
“啊。”杨今予尴尬地低了低头,没想到还能被人叫出这个称呼来。
阿宾喜滋滋地,还想再说话,却被门口一阵风似的黑影扒开了,险些没站稳。
杨今予错愕地看着伸到领子前的手。
刚才那位刺头哥们去而复返,手劲极大,拽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座位上拎了出来。
杨今予条件反射挡了一下,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
“阿忱,哎哟有话好说,怎么了嘛?”老板娘上来拉了一下。
刺头指向门外,居高临下看杨今予,问:“我轮胎是你搞的?”
杨今予只想安静地吃个早餐,却被莫名其妙动手动脚,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吧?”
刺头拧着眉毛,显然是不信。
“车就在门口,半小时以内就你一人进来了,你说呢?”
杨今予怀疑自己回蒲城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连着两天被找茬,一阵无语。
还要赶去学校报道,更是没胃口吃了,扭头就走。
刺头却不由分说跟了出来,揪上杨今予的后衣领:“让你走了?”
阿宾叔和老板娘也赶快跑了出来:“阿忱!”
这个叫阿忱的,人高马大身量颀长,逼近压迫过来时,杨今予看到他校服下的肩臂线条,透着浓烈的蓬勃野气。
杨今予判断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大概打不过。
于是铆劲推开了他,阿忱猛地向后趔趄了两步。
老板娘哎呀一声跑过来,在谢忱背上安抚着拍了拍,又用粤语同他低语了几句话。
“杨今予!”
一道清润的声音掷地有声,闻声回头,杨今予见后面跑过来的人竟然是闫肃。
闫肃今天穿得是蓝白条校服,虽然没什么款式而言,但比他那件米其林要修轻薄的多,整个人的线条都被拉长了,看起来舒服多了。
蓝白条?
杨今予回头扫了眼刺头肩上的校服。
闫肃跑到跟前,视线也落到了刺头身上。
“谢忱?你怎么在这,还不去学校?”
“管好你自己。”谢忱冷哼,不想跟闫肃这种张口闭口说教人的校干部说话,于是推起自己的自行车掉了个头。
走出去两步,突然回身,眼神直逼杨今予:“你叫什么?杨今予?哪个今哪个予?”
“谢忱,1班的人不是你能找的。”闫肃警告他。
谢忱不屑地朝闫肃嘁一声,推着被扎了轮胎的自行车走了。
闫肃在杨今予身上看了好几眼,大概是有太多想问的,又无从开口。
“他自行车胎被扎了,以为是我干的。”杨今予主动说。
显然是没说到点上,闫肃没吭声,杨今予又说:“哦,班长怎么在这,家也住这边?”
白天的杨今予俨然没了昨晚的戾色,竟然还挺客气,闫肃的表情变得很神奇。
闫肃:“你知道今天开学吧?胳膊还好吗?”
杨今予下意识将左边胳膊往袖子里缩了缩,插进外套口袋,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知道啊,正准备过去。”
闫肃张了张嘴,转身时带了点无奈:“已经第二节课了,走吧。”
“什么?”杨今予怀疑自己听错了,蓦然抬起眼,脸上挂着一丝茫然。
“不才8点吗。”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是8点没错,但手机上有三个来自范老师的未接来电。
终于意识到可能是哪里出了错,杨今予跟上来:“你们学校早上几点上课?”
“高一7点,高二6点,高三5点半。”
“......操?”
这合理吗。
“别骂脏话。”闫肃皱眉。
杨今予:“正常不是8点上课?”
闫肃侧目扫了他一眼:“你听过衡水模式吗?”
杨今予还是一脸茫然。
闫肃想到他之前读的是艺高,还是在考学压力相对轻松的首都,八成是不知道了。
便耐心解释了一下:“蒲城一中正在学衡水的实验阶段,还不算太严,不过之后你还是别迟到的好。”
“哦......”
“还有,你的手机到学校后先交范老师,不允许带手机进教室。”
杨今予走在后面,没忍住拿手机搜了一下什么是衡水模式。
嘶。
第7章 是男生
闫肃同学很忙,把他带到了教务处便被学生会叫走了。
一中的建设非常传统老派,高一到高三的教学楼毫无新意依序排开,杨今予没有费太多眼力便找到了闫肃说的高一语文办。
只是他要找的范老师这会儿并不在办公室,那就不用上交手机了,他想。
别班的老师代劳将他要领取的课本发给他,九个科目的课本加若干习题本,抱起来十分有重量。
他还是单手。
杨今予从办公室走出去时,课间广播正好结束。不多时便有大量穿着宽大蓝白条的学生活跃在这座教学楼,以至于没穿校服的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那些人在经过他时,无一例外地会回头看他,随后与身侧的人交头接耳。
杨今予木然应对着那些目光,不动声色塞上了耳机。
他沿着长廊走,在尽头处找到了高一一班。
有几个女生结伴从他身旁路过进了班级,好奇地回了下头。
身后突然一阵躁乱,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接踪而至,下一秒杨今予一个趔趄,背上实打实地挨了一下。
嘶——
他吃痛,沉重的课本滑落一地。
那颗罪魁祸首的篮球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最后滚到角落。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
一群男生围了过来。
为首的男孩忙不迭跑过来替他捡课本,嘴里念念有词:“不好意思啊同学,手滑了——陈兴!说了多少次楼道里别玩球,闫肃看见扣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