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到这幼稚的语气,杨今予顿感牙酸。
  我已经统治银河系了弟弟。
  接着往下看:“我又胖了,妈妈说我长大后会变成大胖子,真的吗?”
  杨今予摸摸自己窄窄的腰,还好吧。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我会轻功就好了,不用学开飞机也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噫......
  “我还是很担心,你该不会真的长成大胖子了吧?”
  没有,哥哥一直很帅。
  “好吧,妈妈刚刚说,就算长成大胖子也没关系,不会因为变丑就不要我的。”
  ......也不会因为很帅就留下的。
  杨今予在心里,自娱自乐接了一句又一句。
  他读得很慢,看到最后一行时,纸上的字迹突变,字体秀丽漂亮,俨然不是他的笔触。
  “祝我们小鱼永远健康快乐。”
  他看着最后一行的落款,陡然呛了烟尘,一阵猛烈的咳嗽,窗台上的一个小摆件被打翻在地。
  滚落到地毯上,激起一阵飞扬的颗粒。
  突然有点心虚。
  仿佛有人隔着漫长的岁月摸了他一眼,可现在的小鱼,还真是让老妈失望呢。
  没作久留,杨今予凭记忆把自己打包到了花哥处。
  「枪花刺青」就是花哥的工作室,小学无处可去时常买杯饮料,在二楼一窝一下午。
  枪花刺青说是刺青店,其实刺青区域就占一层一个门面,上面还有两层。
  一楼门面装修风格很哥特,壁纸全黑,满墙的纹身图样展示,骨饰挂饰钉了一墙,吊灯的灯罩也是极简色系。
  花哥平时没活儿的时候喜欢坐门口抽烟,跟隔壁理发店那几个小伙子逗闷子。
  一般良人看这架势就嗤之以鼻,能在他这儿进进出出的,搁各位家长嘴里,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一楼工作室后面有个隐藏小门,从楼梯上去,二楼摆了几个台球桌棋牌桌,平时来的都是不良学生,偶尔也有在这赌球的大哥。
  再往上到三楼,是花哥自己的房间了,吃饭睡觉都在这儿,看店方便,不让外人进。
  至于杨今予是怎么和这儿的老板认识上的,历史已经不太可考了,他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店就开在他小时候上课的琴房附近,大概是某次路过,花哥那招猫逗狗的DNA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冲他“哎,小孩儿”了一嗓子吧......
  按理说,花哥这个点是不会起床的。但杨今予要过来,好歹收拾了一下店里,提前开张了。
  杨今予一进门便看见花哥打着哈欠,趴在工作台上画图。
  “哥。”他叫了一声。
  凑过去看,图纸上弯弯绕的线条,隐约能看出来是只鸟类,有点抽象。
  花哥乍听见人声,抬眼见是杨今予,跟他摆手:“来了啊,一年没——嘶,先别说话,突然来灵感了,等我画完这点。”
  花哥说着就真的没再理人。
  丝毫不管什么待客之道了,神了八经一头扎进了手头的稿纸上。
  花哥低头画画时,及肩卷发懒懒披散在肩头,颇有艺术气息的发丝半遮半掩,遮住一半眼皮,狭长的狐狸眼透着认真劲。
  时常让人忽略,他其实是个满嘴下三滥的混混。
  搞艺术的,多多少少靠灵感吃饭,杨今予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投入。
  他没再出声打搅,取了瓶矿泉水,坐收银台边上等着。
  不多时,花哥终于收了画笔掸了掸纸,大概是满意,自满地欣赏了一会儿。
  “行了,说说回来干嘛,怎么想的?”花哥弯腰把画收进了抽屉,吹掉桌面纸屑,倚坐在了工作台上。
  杨今予:“没怎么想,本来也不是我家,该回来就回来了。”
  对于小孩儿的家事,当哥的多少知道点,花哥话里听音,已经能脑补出不少剧情了,就没再多嘴。
  他把话拉到了乐队上:“那你北京那个队呢,退了?”
  杨今予:“嗯。”
  提到乐队,杨今予瞳孔里有微弱的光,像是有把小火星在眉目间挣扎了一番,瞬间又被淹没在眼皮下。
  他淡淡道:“理念不合,早该退了。”
  花哥从工作台上摸出两根烟,给杨今予递了一根:“往后怎么打算的?这次回来,就你自己了吧......还玩音乐吗?”
  花哥意思很明显,一个高中生没了家里的经济支撑,学费生活费鸡毛蒜皮全是麻烦,艺术这条窄道更是寸步难行。
  杨今予无所谓地提起嘴角:“玩啊,以后有活儿给我留意着,不挑。”
  不仅要玩,还要玩出名堂。
  花哥只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又开始犯倔了。
  跟谁赌气似的,脑门上就差写着“我就算饿死也要组乐队”几个大字了!
  “不是吧宝贝儿,到蒲城这小破地方挑人啊?想组个强队,北上广哪里不是任你挑,最次你往南边走,成都重庆环境都比这好太多。”
  花哥觉得很有必要给出一个忠告。
  但他这弟弟也不知道是多年的中二病又复发了,还是纯属抽风。
  只见少年紧绷的唇缝轻蔑一提,狠话不要钱的往外砸:“二十年前蒲城也是摇滚之乡,我要的人不需要多强,只要听话跟着我就行,我带他们走出来。”
  花哥:“......”
  愁啊。
  花哥一言难尽,睨了眼他这豪言壮旅的弟弟,没好意思泼冷水。
  杨今予又轻飘飘撂出来一句:“对了,你认识房产中介吗,我想把枫玲国际那套房卖了。”
  花哥:“?”
  所以这才是你的底气是吗!!!
  第4章 脏朋克
  花哥满腹愁云,没忍住往杨今予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闹呢!别犯疯,你妈留给你的房子不能动,听见没!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毛病。”
  杨今予挨了巴掌,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被打散,还愈发凝重起来。
  花哥眉头一皱,心道完了,这孩子是认真的。
  他赶紧押着杨今予往楼上走:“走走走别杵着,给你介绍那个打鼓的替补,上去听听他们的歌,这两天好好练练,后天彩排去。”
  杨今予在花哥安排的排练室窝了两天,枫玲国际那边找了家政,续上水电和暖气,他抽空回去监督了一眼。
  还没来得及坐,就又被花哥匆匆叫走。
  吃送行饭。
  花哥临时有个差要出,吃完就急吼吼上了高铁。
  杨今予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转眼就到了开学前夕。
  闫肃身穿宽松的棉麻衫子,长身玉立,尽管春寒料峭,他背上还是有被汗湿的印记,肩膀一起一伏喘着热气。
  他站在院内,一片橙黄色灯影里,用丝绒布巾擦拭缨穗下的枪头,九尺七寸的木杆子斜靠在地面。
  曹知知趁着闫肃练晚功这一会儿,神又跑远了。按压式的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越弹越高,发出吧嗒吧嗒的动静。
  “咻嗡——”
  忽然,刚劲的枪腰带着割裂空气的风袭来,富有韧性的木杆子被闫肃反手递了出去。
  闫肃反握着枪头处,杆尾在桌面上重重叩击了两下,像讲台上老师敲响戒尺:“写完了?”
  曹知知立马回神,见枪杆子已经递到了面门,大有威胁的意思。
  她忙低头翻了翻:“还有英语,历史,化学......啊——还有五本,杀了我吧。”
  闫肃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寒假作业堆到最后一天才动笔的行为,然而年年如此,自小到大,曹知知总会在假期最后一天跑到他家里,狂抄作业,一补就是半宿。
  曹知知吸溜了一下鼻子:“哥,要不,你替......”
  一记肃杀的眼神从少年的清峻眉骨下面丢了过来——
  “当我没说!”曹知知立即高举起双手。
  过了一会儿她又坐不住了:“哎闫肃。”
  闫肃头也没回。
  “明天就开学了,杨今予还没找你啊?”
  说起这个,小姑娘甚至想剃发鸣志,痛恨自己那天睡了个回笼觉。
  闫肃说:“我正要再打电话过去,写你的作业。”
  “哦......那你快打,开免提!”
  在曹知知的注目礼下,闫肃拨过去了他与这个很难约的新同学的第三次电话。
  ——杨今予此刻有点烦。
  虽然花哥走之前,已经给他打了预防针:“哥提醒你啊,这次替补的乐队,那几个人脾气都跟神经病似的,你去了SPZ酒吧之后,只管打鼓收钱,别数落人家的歌叫他们队长听见。”
  杨今予当时给了花哥一个“心里有数”的眼神。
  但眼下见了真人,想要掀桌走人的念头在他心头转了好几圈......
  无论玩哪种音乐类型的乐队,队内相处时大抵离不开酒。他被服务生引到酒吧后面的休息室,一推开门,便看到横七竖八的空啤酒罐倒在调音台上,主唱瘦高个儿手里还攥着半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