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男生的爸爸听闻后,只斜了一眼许轻漾的长发,暗骂他“怪胎”。
许轻漾下意识瑟缩身子,却看见妈妈紧接着站起来,据理力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家孩子!?我看你才是没教养的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轻漾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心中涌动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大概是欣喜,或者受宠若惊——他被妈妈维护了。
走出校门,许轻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哭着跟妈妈道歉,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提剪头发的事情了。”
妈妈沉默着,像是也在给她自己做思想工作,看向许轻漾的目光,从漠然慢慢变得慈爱。
她又变成了以前的模样,摸了摸许轻漾的脑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但你以后不可以乱使用暴力哦,那是不对的。”
许轻漾惊喜地瞪大眼睛,看着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妈妈把他抱起来,温声安慰道:“你也听信那个叔叔的话,妈妈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身上有更多跟头发长短无关的宝贵品质,比如善良、勇敢、慷慨,富有好奇心……对吗?”
许轻漾笑了,重重点头:“嗯!”
他搂着妈妈的脖子,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
许轻漾来到野岫酒吧。
寻了个吸烟区的吧台座,随手点了份惠灵顿牛排和威士忌当晚餐。
他看见季星野打来的电话,抬手挂断了,觉得自己起码需要一个晚上单独相处与自我消化的时间。
酒吧里,播放着舒缓的民谣音乐。
许轻漾拢掌点起女士烟,吞云吐雾之间,嘴边飘出淡淡的薄荷味。
他说不上来自己在听到季星野睡梦里喊“许南峰”时的心情。
许轻漾以为,自己会产生浓烈的背叛感,立刻就让季星野从屋子里滚出去的。
但其实没有。
直到现在,他甚至还在纠结,要不要就这样取消与季星野的包养关系。
没一会儿,侍应生就来布菜了。
看对方要走,许轻漾眯着眼睛,把人喊住:“诶,你陪我聊聊天吧。”
年轻的侍应生的神色微僵,可能是店里新来的,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地拒绝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不提供特殊服务的……”
许轻漾一怔,接着轻笑出声。
“你想哪儿去了?”他歪着脑袋,张合的唇.瓣边缀着颗小痣,缭绕的烟雾衬得他自带一种靡艳的破碎感,“我今天心情不好,真的就只是想聊聊天而已。”
“……哦。”侍应生隔着吧台,怯生生道,“您想聊什么?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到您。”
许轻漾想了想,把自己的胸针摘下,当做小费送给对方:“跟我讲讲你觉得幸福的事吧。”
“诶?”侍应生捧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胸针,愣愣道,“……嗯,我小时候买奥特曼的DVD,我的妈妈会先把它们一集一集看完,然后用本子记录下每一集演的内容,好让我之后想回看时,都能顺利能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这样算吗?”
“算。”许轻漾咬着香烟,垂下眼,“再给我多讲一些吧。”
随着时间流逝,许轻漾逐渐长大,身体器官开始发育,第二性征逐渐显现。
虽然比起寻常男生,他的样貌依然精致,但却已经无法满足妈妈对于“女儿”的要求了。
那段时间,妈妈一直很焦虑,会让他服用维生素——也是后来,许轻漾才通过冯萍——自己的亲生母亲得知,那些所谓的“维生素”,其实就是治疗更年期的雌性激素药。
但最早,许轻漾的身体因为药物发生改变时,整个家却处在相安无事的状态。
弱精症的爸爸愧疚于自己没能圆满妻子生儿育女的心愿——偏执的妈妈在眉眼相似的孩子上,寻找自己女儿长大后的可能性——至于被送养的许轻漾,他是被养父母塑造的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存在问题。
一直以来,妈妈支持他、陪伴他、肯定他,让他拥有了乐观自信的性格,还有温柔坚定的内核。
如果忽略周围时不时对他投来的异样目光,许轻漾觉得,自己确实生活在一个父母和睦,幸福温馨的家庭里。
直到六年级的某天,许轻漾放学,第一次在家里碰到了许耀如和冯萍。
冯萍哭着抱住他:“孩子,不要怕。妈妈带你回家,都没事了……”
许轻漾满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许耀如指着他的妈妈大骂:“你个疯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要毁了那个孩子,把他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不要骂我妈妈!”
许轻漾高声大喊,本能地维护那个陪伴了自己多年,此刻正掩面痛哭的女人。
霎时间,屋子里安静了。
抱着许轻漾的冯萍,呼吸一滞,用哭腔打破了这一切:“她不是你的妈妈!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许轻漾迟疑地偏头,看着自己身边的陌生女人,不知所措:“为、为什么?”
紧接着,暴怒的许耀如一把扯过他的头发,把他踉跄地拖到了爸爸妈妈面前:“看看你们养的孩子,留长头发、背粉色书包,卧室里还有那么多裙子,像什么男生的样子!”
许轻漾瞳孔紧缩,又想起幼儿园时妈妈无视他的那段过往,大脑的警报瞬间拉响:“你不能这么说!!”
“闭嘴!”许耀如毫不留情地吼他。
许轻漾被吓了一跳。
懵了,心有余悸,不敢再说话。
他感受着自己头皮被撕扯的疼痛,看见不远处的柜子上,还摆放着妈妈为他准备的童话书——许轻漾没忍住想,他虽然奇怪,可他还是想要妈妈的爱。
……
许轻漾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大脑已经不再清明,他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半眯眼睛,听身边的侍应生讲故事。
侍应生已经从原本戒备的状态,彻底放松了下来,后来甚至主动绕出吧台,坐到许轻漾旁边的高脚凳上,兴奋道:“我家里有养小狗哦,它上次去游泳,对一只萨摩耶一见钟情,搞得我每天遛狗都要多绕半公里的路程,去那只萨摩耶的小区,帮他追求真爱,还……”
侍应生说到这,思绪一滞,忽地顿住了——许轻漾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垂着,专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有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让他骤然羞赧起来。
“您……”侍应生顿了顿,“听这些不觉得无聊吗?”
许轻漾摇头,笑起来:“不会哦。”
下一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硬是被人从趴着的吧台上扶起来,靠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许轻漾慢半拍地抬眼。
等认出人来后,他又不由得恍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野岫是会员等级制的酒吧,季星野应该进不来才对。
季星野抿嘴:“被门口的保安拦下来之后,我给纪驰打了电话。”
许轻漾嗤笑一声:“倒是忘记了之前给你介绍了不少好人脉。”
“回家吧。”季星野的视线一顿,瞥见侍应生手里的胸针,“许轻漾,你已经喝醉了。”
许轻漾抬手把人推开,从高脚凳上起身:“那也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
季星野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许先生!”侍应生的声音响起。
往前走的两人齐齐回头。
季星野眉头微皱。
许轻漾则耐心地问:“怎么了?”
侍应生道:“我把胸针还给您吧,您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希望您能开心……”
许轻漾一愣。
“没事。”他笑起来,“谢谢你今晚陪我聊天,一个胸针而已,收着吧。”
比起这种能随意买来东西,还是小满带过的手表更让他在意一些。
结果许轻漾一回头,就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季星野黑沉沉的眼眸。
季星野板着张脸,不由分说地从许轻漾的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接着伸长手臂,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然后揽着他往酒吧的停车场走去,固执道:“我带你回家。”
这次,许轻漾没有再反抗了。
季星野深呼吸,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溃败的边缘游走,他明明已经竭力压制情绪了,可扣着许轻漾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发抖。
好嫉妒。
从那枚胸针到最后的那个笑……
都好让人嫉妒。
他又一次。
又一次看见了这样的场面。
在被告知许轻漾让他住回宿舍的时候,季星野心里又失落又不甘,明明他已经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健康,不构成许轻漾生气的条件了才对。
所以季星野一结束牙齿复查,就去公司找许轻漾了。
可却被秘书告知,总裁已经下班。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抓瞎找到纪驰开的酒吧,好不容易进来,就看见了那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