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啧啧啧。”宋奚晦实在腾不出一只手了,只得用手肘轻轻怼了一下任罗疏的心窝,“这话还挺好听的。”
“你说话怎么总喜欢动手动脚的。”任罗疏笑着调侃道,却不想宋奚晦忽然变了脸色,眼神一下就失了神采,一双手抖个不停。
“走……走。”宋奚晦声音发着颤,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任罗疏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吓到了宋奚晦也已经来不及了,宋奚晦硬腾出一只手来拽住了他的一角,拽着他往人群里挤,一路上撞了不少人,但宋奚晦全然不顾,只管往前冲,最后躲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并不干净,地上全都是干瘪的烂菜叶,宋奚晦却直接脱了力,坐到了墙根。他的神色木讷,下颌微微发颤,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怎么回事。”任罗疏也跟着蹲下来了,“是,看到什么了吗?”
“嗯……嗯!”宋奚晦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不该下山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又来了,他们又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为什么非要下来……”
“对不起啊。”任罗疏想,宋奚晦也是因为怕他应付不了人才下山的,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有他的一份影响。
宋奚晦没回应,只一遍遍重复着自己不该下山。
对精神混乱的人是很难问出个什么所以然的,任罗疏便也席地坐下了,等着宋奚晦冷静下来。良久,宋奚晦忽然将手伸进了购物袋里,胡乱地翻找着,最终找出了一只易拉罐饮料,但因为手不稳,扣了三四次也没把拉环扣开。
任罗疏看不下去,在袋子里拿了一罐一模一样的,扣开了递到宋奚晦面前,说:“给。”
宋奚晦立马接了过去给自己猛灌了一大口,又忽然扑向了任罗疏,把他的脖子紧紧抱住,重复着“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他们在找我,不管怎样他们都会找到这里来的。”
“谁?是谁在找你?”任罗疏问。
“许,许迎弦的家里人。”宋奚晦终于崩溃了,哭着说,“他们肯定又是来找我去见许迎弦的,我不想见,我不想,我没办法让自己原谅他!”
“没事的,没事的,他们找不到你的,这里很安全。”任罗疏生疏地哄着怀里的人,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哄人,但有些东西好像天生就存在于他的骨血里,在需要时就会被唤醒。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如此地慌张。
良久,宋奚晦终于放松了身体,手指却变得不安分,轻轻地抓挠着任罗疏的脊背,隔着冲锋衣的衣料,像是在挠痒痒。
“缓过来了?”任罗疏问。
“嗯。”宋奚晦慢慢离开了他,却仍没站起来,捏着半罐饮料给他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我出院以后见过一次许迎弦,不是我主动提的。我能活下来,许家也出了很多力,许阿姨说她就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我去了。”
“那次见面,我和许迎弦闹得很不愉快。我其实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也算死过一次了,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但,许迎弦很在意。隔着玻璃,他跟我说对不起,希望我原谅他,说他都是迫不得已,说他爱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停地跟我道歉,越道歉我越惶恐,有些记忆就涌上来了。我吼了他,我问他,出轨也是迫不得已?杀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出了事第一时间把我丢进水库也是迫不得已?后来,他就只重复着他爱我。”
“可我,完全感觉不到他所谓的爱……”
“见过他以后,我就在重复做梦。梦见那天在公寓的事情,他拿摆件砸向我脑袋的时候一点儿犹豫也没有,我认为那不是所谓的爱。为了把我塞进箱子里,他敲碎了我的骨头,到他嘴里,他说,我舍不得你的身体四分五裂。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我也梦见你,小罗哥。”宋奚晦凝望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告诉他,“我梦见你对我笑,一遍又一遍地梦见……”
“我没办法生活了,感觉生活乱糟糟的,像一个精神病,患得患失,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和许迎弦重叠,有一天都会举起摆件砸向我的脑袋,敲碎我的骨头,把我丢进湖里。可许阿姨依旧来找我,希望我能再去看看许迎弦,说我不去,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跑了,上了云古寺,躲在了神佛脚下。我以往不信这些,一丁点儿也不信,所以总和慧然吵架,我跟他都想说服对方,突然有一天惊醒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这个我以为不信的东西能给我答案。”
“结果?还是噩梦,一晚接一晚的噩梦,迷迷糊糊的,连梦境和现实我都分不清了。我不想死,从来就不想死,我只能一次次割伤自己,用疼痛证明活在现实世界。小罗哥,你相信我,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任罗疏安抚着他,回应着他的求救,“我和慧然都知道,你从来不想死,你想活着,我们都喜欢你活下去。”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滚落,宋奚晦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调整好情绪,说道:“我很庆幸我来了云古寺,虽然我一直没有找到我想找的答案,可我感觉我活过来了,小罗哥,你也来了,我很高兴你也来了……”
这些话,任罗疏是第一次听宋奚晦说,就连带着这些情绪都是被宋奚晦死死藏着的。他原以为宋奚晦是个情绪外泄的人,现在看来,他所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我以为越来越好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又来了,我不想见他,不想原谅他!我做不到,我去可怜他了,谁来可怜我?”
情绪上头,宋奚晦又扑向了面前唯一的人,将他的脖子再度搂进,指尖抓在冲锋衣上,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事的,没事的,小罗哥在这里。”任罗疏早已无暇他顾,笨拙地安慰着徘徊在崩溃边缘的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不用去可怜他,阿奚,你不需要原谅任何伤害你的人。”
这些话任罗疏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学来的,好像是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跟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的,他只是木讷地陈述,希望宋奚晦能舒服些——很奇怪,他觉得这些话真的能让别人舒服。
崩溃的情绪想要调理过来要花很长的时间,两人躲在相对安静的巷子里,默默地分食了饮料,零食,直到夕阳刺进小巷,提醒着他们时间已经不早了。
“回寺里了吗?”任罗疏提醒他,“一会儿天就黑了。”
宋奚晦摇了摇头,说:“等到了山脚下天就黑了,石梯上没有路灯,不安全。给阿姨们打个电话,我们在山下住一晚吧,好不好?”
对上宋奚晦殷切的眼神,任罗疏答应了。两人给山上的长辈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就找到了镇上的一家小旅馆,开了一间双人标间。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下线倒计时……
第37章
他们暂时歇脚的旅馆很小,房间也很小,塞了两张床。两张床之间隔了一个小床头柜的距离,近得可以忽略不计。夜幕降临,屋内早早就熄了灯,任罗疏睡不着,透过窗帘的一条小缝窥探着夜景。
隔壁床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响动,“梭梭”的摩擦声,似乎是宋奚晦睡得并不安稳。
“小罗哥。”黑暗里,忽然传来了宋奚晦的说话声,“你睡了吗?”
“没有。”任罗疏翻过身,顺手打开了床头的灯,“睡不着吗?”
“嗯。”宋奚晦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来陪我一起睡吗?我睡觉很安分的,就是有点失眠,想有人陪着我。”
可以吗?
任罗疏心里迟疑了,没过几秒他就说服了自己,去了隔壁的床。到底只是被许家人吓到了缺了安全感,他没必要跟一个病人计较。
宋奚晦给他让了位置,甚至连被子都分了一半,他一趟上来,整个人就像某种小动物一样凑过来贴近了他。
那是一团温暖的热源,只是任罗疏很少和人这么亲近所以觉得有些不适,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宋奚晦很安静,但因为同在一张床,任罗疏能感觉到这个平静只是表面,实际上的他一直都在颤抖着。
“宋奚晦。”
没人应。
任罗疏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随即抬高了一点音量:“宋奚晦。”
还是没有反应。
意识到不对,任罗疏着急了,藏在心里的名字脱口而出:“宋阿奚,你怎么了?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宋奚晦浑身一抖,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仍保持着蜷缩的动作,仔细一看,双手抓着肩膀护着胸口,俨然是自我保护的状态。
“在!我,我没事的。”宋奚晦抬眼看着他,“不要关灯了,就这样,好不好?”
“嗯。”任罗疏并不强求他,只是发觉他在咬嘴唇,提醒无果后只得上手捏了他的嘴,让他放过快要被咬出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