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嗯。”宋奚晦垂着眼,轻飘飘地说,“我知道。”
两人的话没了下文,任罗疏还在心里感叹这俩冤家反常,不想下一秒宋奚晦就开口挑了事,说道:“说起来,又是什么人请你这个假和尚了?”
“我又是假和尚了?”慧然讽刺道,“宋奚晦啊宋奚晦,你果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尊敬我的人。”
“知道就好。”宋奚晦带着笑,扬着头,将手电筒往腰后一背向前走去,那只亮着光的彼时就像小尾巴一样在他的身后晃啊晃,吸引着任罗疏的注意力。
宋奚晦和慧然总是以讽刺对方为乐,这是任罗疏最近才观察到的,他一开始发现的时候还很惊奇,惊讶宋奚晦还会说这样的话,后来又观察了几天才发现这是常有的事,两个当事人都习以为常。他想过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事,一想,不高兴了——以前宋奚晦都躲着他,他哪里有机会去观察人家怎么说话的?
踏着夜色,他们回到了寺里,上了山,小院里亮着灯,那是冬徽和任侍雪在等他们。他一进门就被任侍雪拉着把胳膊腿都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没受伤,这位小个子的母亲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是慧然的院子,冬徽和任侍雪也不便久留,确认他没出事后便依依不舍地走了,任罗疏本来想着要送她们到山下,但到了门口就被任侍雪往院子里赶。
任侍雪说:“早点回去洗漱完休息知道吗?别跟着我们到处跑了。”
任罗疏点头答应了,又听她说:“还有,最近晚上温度还有点低,记得穿外套知道吗?千万不要感冒了。”
任罗疏没解释,只一味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回来的路上他是觉得有点冷,但又觉得宋奚晦更需要这个外套就更不会把外套往回要了。
折回院子里,慧然和宋奚晦都坐在北屋的台阶上等着他,他们俩复制着对方的动作,都捧着脸,宋奚晦像一朵太阳花,而慧然这个五大三粗的和尚,像夺食人花。
任罗疏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怎么了?”
“问他。”慧然肘击了宋奚晦,终于放弃了他拙劣的模仿,“他有话要问你。”
宋奚晦依旧捧着脸,说道:“在想你和任阿姨……”
任罗疏都没等宋奚晦把话说完,嘴比脑子快:“我不是妈宝男,不是,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解释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奚晦眨了眨眼睛,说,“我只是觉得你和任阿姨关系很好,都很在乎对方。”
任罗疏局促万分:“因,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没有她……”
剩下的话他咽进了肚子里不敢告诉宋奚晦,因为这不是什么好话。如果有一天任侍雪也不在这个世界了,他就决定去死,毕竟从二十二年前起,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只剩下任侍雪了。
“我知道了。”宋奚晦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喊着若有若无的笑,“我明白。”
宋奚晦明白了什么?任罗疏不敢去问,只得挠挠头发,借口洗澡逃离了这个院子。他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走出浴室时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宋奚晦一个人的声音。
“嗯,我挺好的,最近……很少做梦了,没事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你和爸还好吗?……真是的,他就是这个毛病改不好,谁的话都不听……那你把手机给他。”
“喂,老头。是,是你儿子,是我你不满意?听说你又连续空军了一个月啊?……嘁,谁管你啊,我就是来警告你的,小心你的腰,你瘫了我才不背你呢,背不动,你要我背你你起码得把你那个将军肚减掉吧?……什么有能力的象征?我看那是中年男人的象征……”
任罗疏反应过来,宋奚晦是在和父母打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宋奚晦和家里人通电话,也是第一次听宋奚晦用这种撒娇一样的语气说话,隔着门,他看不见院子里的景象,只能凭空想象着宋奚晦现在的神态。
大概是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手上可能还玩着什么,可能是他最喜欢的那支钢笔,也许是一粒棋子,或者是刚刚在路上摘的野花,总之不会空着手,他可能是笑着的,也可能会故意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总之一定很鲜活……
想着想着,任罗疏意外推开了门,夜风灌进来,吹醒了他,让他看见了答案。宋奚晦坐在北屋的台阶上,弯曲着膝盖,他的冲锋衣被跌得整整齐齐放在腿上被宋奚晦的小臂压制,也正是这只手把玩着路边的紫色野花。
和他想的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宋阿奚:和尚——你以为我真冷吗——
第21章
慧然下山的时候,任罗疏还在睡觉,他沉醉在梦里,不知道院子里少了一个人。他很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也很久没看见这种被晨光照亮的卧室了,所以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迷茫,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任罗疏循声看去,更加不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宋奚晦盘腿坐在他的床边,单手托腮,微微皱着眉头表情郁闷,刚刚那话无疑就是来自于他的口中。
“宋,宋奚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宋奚晦亮晶晶的眼睛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下意识似地抿着唇边思考边说,“我也不想那么没礼貌,但我在外边看书,一直听见你叫我的名字。”
任罗疏:“……”
任罗疏当然不会觉得宋奚晦在说谎,他昨晚的梦里全都是宋奚晦,他会说梦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任侍雪很早就跟他提过这件事,慧然更是经常调侃他睡觉总喊宋奚晦的名字。
“我,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尴尬,任罗疏又结巴起来,“对,对不起啊,我,我就是做了个梦……”
宋奚晦面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事情更加好奇:“什么梦?”
“我,我,我……”任罗疏手一撑从床上坐起来,抓着被子往靠墙的方向退去,“很,很普通的梦,嗯。你,你别生气,对不起啊……”
“哦。”宋奚晦略带失望地吹出一口气,起身说道,“好吧。早上好,哼哼。”
“早,早上好。”任罗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宋奚晦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开心,有精神,趁着宋奚晦还没出门,他叫住了他,“宋奚晦。”
“怎么了?”宋奚晦扶着门框回头,眼角还带着一点笑意,“要跟我打听什么?慧然吗?他已经下山了,说起来他下山前还拜托我叫你起床练拳,不过我没答应。”
“没事,不对,我是说不是。”任罗疏有一种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一直想打结的错觉,“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今天好像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门边的宋奚晦迎着阳光扬了扬嘴角,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什么高兴的事情。要非说有,那就是和尚下山了,他的院子现在归我了。”
“嗯?”
“现在,我就是这个院子的老大。”说着宋奚晦就跨出了门槛顺手还带上了门,也没问问任罗疏这个院子里的另一个人认不认他这个老大。
简单地洗漱后任罗疏才进院子,院子里宋奚晦还在等他,他一看见宋奚晦背上的肌肉一下子就绷紧了,舌头又开始不听使唤。
“宋,宋……”
“嗯?”宋奚晦朝他歪了歪脑袋。
任罗疏被迫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早上好。”
“嗯。”宋奚晦在石凳子上一转身,叠起腿正对着他,“你今天准备做什么?去钓鱼吗?”
任罗疏想说“不知道”,没有慧然,他就成了无头苍蝇,奈何他吞吞吐吐的,宋奚晦似乎没有那个等他的耐心,直接认定了他会钓鱼,说道:“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摘点果子吗?我昨晚看见了,但是太晚了没摘……”
“好。”嘴再一次没等脑子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等任罗疏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宋奚晦已经满怀期待地告诉他:“等你。”
任罗疏扛着鱼竿出了门,以往都是跟着慧然,他也没记过路,现在他要自己走这条路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认路,焦躁地在寺里转了半天才找到那扇小门,踏上了熟悉的小路。但去湖边的路他也没记住,在山里兜兜转转半天,他顶着太阳躺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迷路就是这么一件让无奈的事情。
他一度不想找那个湖了,但看了一眼简陋的鱼竿忽然又想念起了鱼儿咬钩的感觉,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气,翻身站起,继续寻找着目的地。
在日落时分,带着一身的黏腻,任罗疏终于找到了那方湖泊,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扑在他的脸上,瞬间驱散了他的疲倦。他今天没有钓成鱼当然是失落的,但想到至少找到了湖又觉得今天也没那么糟糕。
回去的路要比来的路好找,虽然花了点时间却也在天黑前回到了寺里,进了院子见到了往竹架子上挂湿衣服的宋奚晦时才想起来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