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任罗疏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实在是受不了慧然这么说,语气也是,提出的事情也是。
“师父,你为什么要自称贫僧?”
“因为我高兴。”
慧然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倒也让任罗疏无力反驳。
“但是宋奚晦叫我离他远一点。”
“那你就厚脸皮一点。”慧然依旧是想都不想,“小任施主啊,想要走进一个人的心是很麻烦的,你如果想,肯定是要多花点心思的。”
这话说得模糊,任罗疏仗着跟在慧然身后便翻了个白眼,想着慧然也看不到。他碰运气似地问道:“那请问慧然师父,你花了多长时间才走进他的心呢?”
慧然掐着手指算了算,说:“十多年吧,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这你比不了。”
任罗疏顺着话问:“你十多年前就当和尚了?”
慧然回过头:“我从记事起就是和尚。”
“不像。”
“哈。”慧然仰头长叹,又说道,“我是认识他时间长,但亦师亦友的,说走进他的心还是太狂妄了,除了那个谁我想不到还有谁。”
任罗疏抓住了终点:“那个谁?”
“他未婚夫。”慧然轻飘飘地说,“就是那个把他敲晕了还抛尸的人。可惜了。”
“你可惜谁?”任罗疏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可惜。”慧然止步于山门前,跟任罗疏嘱咐了最后一段,“但,你不一样。任施主,你努努力吧,我看宋施主对你不一般。”
在回院子的路上,任罗疏一直在追问慧然到底从哪里看出的“不一般”,慧然都憋着不说,开口也就说一些玄之又玄的话搪塞他。
院门被推开,宋奚晦就在院子里抬着喷壶给花浇水,夕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再度提醒任罗疏,这是个连光都偏爱的人。
这样的场景与他梦中的场景再度重合,喉咙一痒,他喊了他的名字。
“宋奚晦。”
宋奚晦浇水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抛下喷壶又要躲回东屋。任罗疏正不知所措之际,慧然的大手又打在他的背上,打出了他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的话。
“下午好。”
话音落地,东屋的门已经关上了,里边也没有传出回应。
【作者有话说】
任罗疏钓鱼佬DNA唤醒中……
第11章
半夜,任罗疏是被饿醒的。他整整一天只在钓鱼的时候跟着慧然啃了两个馒头,又在回来的路上吃了个果子,睡前没什么感觉,半夜就饿到整个胃疼,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出门碰碰运气,看看谁能给他口吃的。
他的运气是不错的,一推开门就被院子里的慧然抓了个正着。慧然倚在北屋的石阶上,仍旧穿着他那身僧袍,露出两只光溜溜的脚丫,脑袋在月光下反着光,一手撑在石阶上,一手搭在一个篓子上。宋奚晦则坐在他的身边伸长了两条腿交叠在一起,本来不是什么端正的动作因为旁边有个慧然做对比瞬间变得相当乖巧。
“这么晚了,出门要去哪里啊?山下宵禁了,你下去小心被守夜的和尚抓起来。”慧然的语气模糊,像是确有其事又好像只是为了吓唬任罗疏。
任罗疏犹豫了一下,说明了自己的由头:“饿了。”
“我猜也是。”慧然拍拍篓子,“你下山也找不到吃的,来我们这儿,这儿有果子。还是说你想吃点干粮?”
任罗疏挑上了:“果子不顶饿。”
慧然调侃他:“齐天大圣都能吃果子吃饱,你比齐天大圣难伺候。”
任罗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慧然则挠挠脑袋,故作为难:“坏了,我那儿也没什么干粮了,太久没下山了。宋——”
慧然还没把名字喊完宋奚晦便收了腿站起来,看样子是又要躲到东屋去。任罗疏就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想他躲开又说不出挽留的话,尤其是明明白白看出来宋奚晦就是在躲他。
“诶,宋奚晦,不是睡不着吗?没聊几句呢又睡得着了?”慧然说起话来依旧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感觉。
宋奚晦的脚步顿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轻飘飘地说:“有点凉,我去拿件外套。”走到门槛处又抓住门框犹豫了,微微回头问,“我有面包,吃吗?”
任罗疏正震惊于宋奚晦主动和他说话,哪里记得回答问题,还是慧然帮他回答说:“他没得挑的,你拿出来吧。”
“嗯。”宋奚晦没入了东屋,唯有灯影能显示他彼时的活动,任罗疏便连灯影也不放过,一直盯着。
慧然看着想笑,朝他勾手示意他坐下:“别看了,来,坐下。正好聊着天呢,聊天么,就是人多热闹。”
任罗疏虽然坐下了却还有些抗拒,也把理由给了慧然:“他应该不想和我一起聊。”
慧然则摆摆手,示意他宽心,又说:“他不想跟你聊他的门这会儿就关上了。”
话音落地没几秒,宋奚晦披着一件深色的毛线外套抱着三个面包出来了。他把它们一个个地放在任罗疏的腿边,简单地留下两个字:“给你。”
任罗疏没多想,拿起一个便撕开了包装,他确实饿坏了,两口就咬了半个面包下肚。马后炮慧然却忽然起身捡起了一个面包,奇怪地问:“等等,你哪里来的面包?你不下山,家里人也没上过山……嚯!”
任罗疏被慧然吓愣了,又被面包屑呛了嗓子咳个不停。
宋奚晦有些紧张:“坏了吗?”
“运气真好,还有两天过期。”慧然弹了一下充气包装上的喷码,道,“你不介意就吃呗。”
任罗疏摇摇头,并不介意。宋奚晦却难以接受,再度低头起身:“我去找找还有没有离保质期远一点的。”
“不用,咳咳咳——”任罗疏一着急抓住了宋奚晦的手腕,发现正是缠着绷带的那只手立刻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解释说,“没过期,没关系的。过期几天的也没事,我身体好,嗯。”说罢,他再咬了一口面包当做证明,嚼了两口咽下去后补充说,“还很香,谢谢。”
宋奚晦别扭地活动了加下手腕,重新坐回了慧然身边。
任罗疏问:“你的手,手腕还好吗?”
“没事。”宋奚晦下意识将手往身后的方向藏了一点,“一点小伤,没到碰不得的地步。”
“哦。”
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变扭,一个沉默地看着石阶上的小坑,一个则茫然地啃着面包,好在,有慧然在,院子的气氛注定僵不了。
慧然抓了两把野果子,一把塞给了任罗疏,一把塞给了宋奚晦,说:“吃啊,专门摘回来给你们两个的,别一个个都不领我的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都不好拒绝。
慧然倚在石阶上,不多时又觉得不舒服,起身向上挪了一些,靠到了一根朱红的柱子上,提起:“宋奚晦,刚刚正想问你点问题。”
“什么?”
“你给我说说,被塞到箱子里丢进水里是什么感觉?”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把吃着面包的旁听者吓得目瞪口呆,面包屑都从嘴里掉到了地上,回过神后赶忙去看宋奚晦的表情,乍一看他木着张脸,仔细一看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就复杂了。
任罗疏屏住了呼吸,不敢想象面对这么冒犯的问题宋奚晦要怎么保持冷静。
然而,谁都不见宋奚晦生气的模样,只见他温温柔柔地仰头问了慧然一句:“你躲上去是怕我打你吗?”
“那是啊。”慧然叠起双手往脑后一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还不了解你?”
宋奚晦呼出一口气,用干净的指甲轻轻地拨开一颗果子紫红色的外皮,待果子只剩下玫红色的果肉丢进嘴里后他才一边嚼着果子一边说:“没什么感觉。我就记得跟他吵了一架,脑袋被他砸了一下,醒过来就在水库边了。”
“那真可惜。”
“是挺可惜的。”
任罗疏就看着这两个说着“可惜”的家伙,不知道他们在可惜什么,是可惜没死成?那有什么好可惜的?
宋奚晦再度回头,问他:“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是那种感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慧然不假思索:“没死过,不知道。”
在旁边啃面包的任罗疏刚刚啃完了一个面包,小心翼翼地拍掉手上的面包屑想继续做安静的旁听者,慧然却不放过他,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你呢?你有没有死过?”
这一问,又把任罗疏问住了。他当然没死过,只有接近死亡的回忆。就在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那个夏日,他掉进湖里,沉入水底,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段记忆里他只剩下无尽的安静和黑暗,或许那就是死亡。
“可能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吧。”他随口说。
慧然追问:“有经历?”
“差不多。”任罗疏急又轻地回答了问题,“掉进水里差点就淹死了。”他生怕慧然再接着往下问,怕自己没办法在说答案的时候保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