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还挺骄傲的,打着石膏就开车,你以为骑马呢,磕了碰了还能跳下去是吧?”方与宣低声骂道。
丛风扬起眉梢:“我骑马可以两只手都不用。”
“你骑,这马路就是为你骑马用的路,五大道全是马,你驾一匹来。”方与宣冷笑道。
丛风听笑了,盯着近在咫尺的方与宣,抬手轻拍两下他的脸:“谁又惹你了,气性这么大。”
这两下拍得方与宣心脏扑通扑通跳,他立刻松开手里揪成一朵花的衣领,坐回去挂档踩油门,闷头把车开出去,不再搭理这无赖。
丛将军喜欢在道别时拍拍他的脸,轻佻又狎昵,这是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培养出来的破习惯,起初是在某次打架里,混乱中方与宣给了丛风一拳头,实乃意外,丛风想都没想又打回来,实乃肌肉记忆,两个人脸肿老高,偏偏第二日要出席宫宴,晚上得互相往脸上敷鸡蛋。
临睡觉前,丛风便调侃式地拍拍他的脸,说:“约法三章,以后不朝脸上下手。”
这个动作便带了一种隐秘的亲密,别有深意,外人看不懂,时间久了,丛风便总爱这样轻巧地拍一拍。
观音寺内香火旺盛,前来叩拜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他们把车停在后门处,又兜兜转转绕到正殿外,领了香进去。
迈入正殿,佛像庄严,殿外浮躁一瞬远去,只剩走向蒲团时脚步声的回响。
人们皆是安静肃穆,方与宣跪到蒲团上,头脑却空白起来。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该还的愿还得是平安,毕竟万事有因果,兜兜转转,确然是平安地再相见了,何尝不是得偿所愿。
他俯身跪拜,不可抑制地回忆起前世的无数次弯腰,在朝堂上的、殿前石阶上的、府中领旨时的,身影重合,有喜有悲,最终还是汇聚于梦境的起点,红绸锦缎,红木喜桌,父亲按着他的肩膀,压他拜堂。
他那时骨头倔,被一按跪歪了,右膝盖磕到地面上,司仪扬声一句夫妻对拜,咚的一声,拜了就是两辈子。
方与宣在心中想,这一生还得平安,平安就好。还要长寿,必须得白首同归。
他默念几遍,同百年前的身影一齐起身,一转头,看到的又是当年那双手,粗糙、有力,是武将的手——不过这回打了个石膏。
他一时间想笑,是心满意足的笑,满足冒了头,随之而来的悲伤也浮出水面,他等着日后找丛风算账,掰扯掰扯那句针脚难看。
二人结束礼拜,安静退出去,殿外人声又重新响起,你来我往,或虔诚或焦躁。
并肩走出一段路,方与宣便拉了丛风一把,说:“去请个平安符。”
他说得轻描淡写,让丛风忍不住侧目。
看不出是否拿平安符有意试探,方与宣说罢,极其自然地蹲下戳了戳趴在脚边的肥鸽子,似乎压根不在意丛风的反应。
丛风心底惊疑,心中绕了百转千回,在一刹那决定,不能让方与宣看出任何端倪。
他不确定方与宣是否已经看过自己的遗书,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他在梦中见到了那枚玉佩,彼此拧成一段猜疑链,各有各的心虚。要想在这段猜疑里占据绝对上风,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个彻头彻尾,对梦里发生的一切死不认账。
于是丛风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可以。要不要再请个祈福带?”
他们身边是一棵参天古树,树四面围栏,栏上挂满了祈福带,红绸随风飘摇,其中间或有几块许愿牌,碰在一起叮当响。
肥鸽子蹦着走远了,方与宣仍旧蹲着,看它摇摇摆摆地离开,撑着脑袋仰头望向丛风,笑得颇为促狭:“请啊,来都来了呢。你想写点什么?”
问题抛回来,难以回答,说错一个字就容易被捉住破绽。
丛风垂眸与他对视,客观思考了一下破局之法,半晌后,他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就走。
方与宣“哎”一声,简直要给气笑了,他蹲得有点腿麻,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追上丛风决绝的背影。
丛风这招虽险,但效果甚佳,细细分析,不管是前世的丛风还是这辈子的丛风,面对自己的调戏,用这种方式拒绝似乎都极其合理。
这寺里游人如织,分开走很容易便被冲散,丛风也没真走远,驻足回头寻方与宣时,眼风一扫,却瞧见另一个熟人。
那人此时正无比虔诚地弯腰系祈福带,系好后又连连鞠躬,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方与宣也看见了,不免有些惊讶:“嗯?你家小少爷。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二人在人群中太过扎眼,丛迪许完愿,一睁眼就发现几步远之外的他们,先是一愣,接着想都没想就转头要走,正好和身后一路人撞个满怀。
丛迪尴尬地和人道歉,一副很忙碌的样子,鬼鬼祟祟回头偷眼,见那二人仍然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下也不好装没看见,丛迪不情不愿地撇撇嘴:“你们好。”
“怎么来这里了?”方与宣勾勾手指招呼他过来,胳膊一抬就要搭上丛迪的肩膀。
还没等他动作,一条有力的手臂便先一步搭在自己肩上,不容拒绝地将他向后一揽,他趔趄半步,正撞上丛风的胸膛。
丛风力气大,方与宣顾不上看丛迪的脸色,先咳了好几下,怀疑这个人使用的是擒拿罪犯的手法,上辈子实在没遇过这情况。
【作者有话说】
更六日一二,周三休
◇
第39章 你们没在一起?
丛迪的表情略有崩裂,那一头棕色的卷毛被他抓得乱蓬蓬,好半天才说:“你们来求姻缘?”
丛风低低笑起来,偏过头,唇几乎贴在方与宣的耳廓:“怎么说?”
方与宣感受到后背贴住的胸膛随着低笑微微震颤,滚烫的呼吸落在耳畔,他也不躲,对丛迪扬起嘴角:“什么求姻缘,打哪儿瞧出来的?”
他说得过于理直气壮,可画面实在荒诞,丛迪看着他们二人毫不避讳的姿势,不知道他怎么敢说出这句“打哪儿瞧出来的”。
可回忆起那一日在丛风家过夜时的场景,每段对话都复盘一遍,他发现这两人的确没有表明关系,只是言语暧昧,他便先入为主,以为他们是情侣。
他兀自思索,想了半天又觉出不对劲,仔细瞧着面前这狼狈为奸的两人,发现他们似乎压根不在意自己的猜测,姿态亲密,可氛围却古怪,仿佛正自顾自较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丛风说:“听说这里求姻缘很灵。”
方与宣“哦”一声,靠在他身上,调笑道:“那你去求一个。”
“我不需要。”丛风说罢,揽着人往法物流通处走去,顺手招呼丛迪跟上。
丛迪摸不着头脑,可他不打算给自己哥哥留面子,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们没在一起?”
前面勾勾搭搭的两人齐声道:“没有啊。”
这是给关系定性了,再暧昧也是朋友,亲了一口也是朋友,反正只要没有人主动开口,他们就是朋友。
毕竟上辈子拜了堂入了洞房,直到死前瞧见那两件定情信物,那之前他们都觉得对方是朋友,搭伙过日子而已,亲一下睡一下而已。
至于谁先开口,那就看谁先忍不住吧。
丛迪瞪着眼睛,直到尾随进了屋子,眼睁睁看他们挑起护身符,才磕巴道:“哥你,你……你生活作风有问题,小心被举报。”
丛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也没同他发火,把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心放在桌上展示出的护身符上:“说的什么没头没脑的。你今天来庙里做什么?你爸妈放你出门了?”
一提起这个,丛迪可算想起来算账,上回这人明目张胆地耍他,把他晾在客厅里,简直骗得他心碎:“我要求事业符!爸妈当然关不住我,我写了三万字的策划案,他们还给我转款了呢。”
“哟,出息啊。”方与宣摸一把他毛茸茸的头发,“之前不是说要继续念书?”
丛迪不经夸,刚还扬着脑袋满脸骄,被摸一摸脑袋瓜又垂下来,不太好意思地笑:“那是之前没有遇到想做的事嘛。我那天从你们家走了以后去找小宇哥了,看到他的店,我觉得可以转型!”
“古玩店转型可不好做,你有什么想法?”方与宣也生了兴趣,这下终于认真起来,好好打量了一番丛迪。
这小少爷今天穿得虽然漂亮,可样式却简单,没像上次遇到时一样一身牌子货。他长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话时保持直视,肢体动作是自信又专注的,叫人总是很难注意到他的衣着打扮,聊半天只记得这双眼睛实在有神。
“小宇哥的店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没有门市。现在有他师傅留下的门路顶着,店口碑也不错。但这两年行业销售模式在往线上发展,习惯变了,门面开不下去,就也得跟着往电商的方向转,他想法还是传统,觉得做流量就不算是玩古了。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