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碑身照片上的老人眉眼宁静,嘴角上扬的皱纹深刻却不显凌厉,历经世事,却让人能轻而易举感受到死者生前的豁达与从容。
  祭祀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很快只剩下叙郃一个人。
  他爷爷和奶奶的墓离得很近,一米远处的墓碑上挂着一个德意志少女的照片。
  金色的头发妥帖地盘在脑后,戴着一顶精致的蕾丝羽毛帽,嘴角的笑容天真烂漫,灰蓝色的眼睛清澈动人。
  这张照片是爷爷亲自选的,他眼中的妻子永远是这副年轻可爱的模样,哪怕晚年被病痛缠身也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叙郃在两块墓碑中间席地而坐,微风和煦,他闭上眼,把脑袋靠在墓碑旁。
  在他七岁时,叙岱炀已经解放了亚太联盟北部战区,一举成为最年轻的少将。秦锦浮沉政界,为叙岱炀提供稳固的后盾支撑。
  于是无暇被顾及的叙郃被他爷爷叙原带到了德意志,度过了最美好的五年时光。
  他见过北部清流扬波的多瑙河,南部湖光山色的博登湖,山野苍翠却能听闻远处教堂钟鸣。
  叙原有个专门摆弄机械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发明。
  七八岁的叙郃经常跑到爷爷的仓库里,看他戴着眼镜设计图纸。每当这个时候,爷爷会摘下眼镜,笑着把他抱在腿上,从一旁拿出一个机械模型,手把手教他如何拆分又如何重组。
  有一次,他拿出一架款式老旧的飞机模型,守着叙郃独自组装。
  看到叙郃装错了一个零件,叙原指了指桌上的设计图纸。
  “不是这个,”他语气温和,把错误的零件拆了下来,从凌乱的零件堆里找出正确的那枚销钉,开口道,“机械的魅力就在于它不容许一毫一厘的差错,精密而永恒。”
  叙郃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睿智而深邃。
  叙原细致地把那枚销钉装了上去,低头看怀里的小孩儿,轻声说:“人们很早就发现,通过风帆可以驱动船只,通过畜力可以驱动车辆。”
  “后来,人类发明了汽车,变得能像猎豹一样奔跑;再后来,又发明出了飞机,变得能像鸟儿一样飞翔……”
  “人类探索世界的领域一直在越来越广,”叙原摸了摸叙郃的头,语气温柔而坚定,“某种意义上,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机械进步的历史。”
  “或许有一天,机械技术的发展能够让人类探索的领域延伸到宇宙深处……”
  直到二十多年后,叙郃地处广袤无垠的沙漠荒原,卫星发射指控中心的技术人员有条不紊地操作着系统。
  他目光深邃,紧盯显示屏,看着运载火箭点火升空、直冲云霄时,脑子里依旧回荡着叙原在摆满机械图纸的仓库里抱着他说的这段话。
  ***
  傍晚时分的墓地花园静谧美好,落日的余晖洒在靠在墓碑前的alpha身上,氤氲着柔和的蜂蜜色光晕。
  叙郃缓缓睁开眼,起身朝庄园走去,又恢复了那副冷若冰山的姿态。
  他们一家没有在庄园吃晚饭,傍晚直接乘着飞机回到了亚太联盟。
  加上车程将近七个小时,算上夏令时六小时的时差,叙郃回到北野林的别墅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
  梅姨正在摆放早餐,叙郃说了一声自己不吃早饭后,径直上二楼回到卧室。
  他揉着有些发晕的脑袋走到床边,发现被窝里鼓起一团。
  眉毛皱紧,他掀开被子,一向平静无波的灰蓝色眼眸瞬间紧缩——
  南辛正蜷缩着身子窝在床上,手里还攥着一件他的衬衣。
  【作者有话说】
  叙郃:什么!我老婆主动躺在床上等我回家?!
  某椰: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碎碎念)……求收藏……(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抱着碗碎碎念)……求收藏……求收藏(星星眼)
  第9章 衬衣
  ◎头顶传来alpha冷若冰霜的声音:“你在干嘛?”◎
  今晚月亮很圆,高挂枝头。
  已经晚上了,叙郃还没回来……
  南辛收起手边摊开的速写本,关上窗户,把笼子里的圣诞星抱了出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圣诞星也是蔫蔫儿的,一整天都在笼子里睡觉。
  他力度轻柔地给圣诞星顺刺,小家伙在他手心里拱了拱,慢吞吞地扒到了他的颈窝旁,鼻翼翕动着嗅了嗅,小腿一缩,屁股一翘,继续睡了。
  南辛把圣诞星抱下来,放在床上,解开了被它弄歪的颈环,拿上睡衣走进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
  水汽升腾,南辛抹开镜子上的水雾,露出一张苍白恹恹的脸。他侧过头,从镜子里观察自己的腺体,好像又有些红肿了。
  待在有alpha信息素的屋子里,真的很不方便……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腺体附近的皮肤,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响起叙郃说过的话——
  “不是戴着颈环吗,为什么还会漏出来……”
  alpha的嗓音清冷、低沉,没有一丝起伏,此刻却狠狠牵动着他的心脏。
  细腻柔和的铃兰香又渐渐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南辛垂下眼,咬紧嘴唇。
  半晌,他深呼了一口气,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冷水,清醒不少之后才走出浴室。
  月光透过卧室的白色窗纱钻进来,室内空调开得很低,地板都是凉的。
  他一口气趴倒在床上,脑袋全部埋进枕头里。闷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来,嘴唇微张喘着气,眼尾带着薄薄的红。
  他真的……好想要叙郃的信息素。
  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蚂蚁细细密密地挠着他的心口,不由自主地就软成了一滩水,捧也捧不住。
  他舌尖抵紧了牙关,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使劲地卷卷身上的被子,整个人裹进被窝里。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南辛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了半天,拉开被子脑袋冒出来,眯着眼睛把手机放在耳侧:“喂——”
  声音闷闷的,虚弱又无力。
  电话那头的陈六六一顿,原本要说的话都被他这一声有气无力的“喂”抛之脑后了。
  “南辛,”陈六六急忙开口,“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发热期……”
  “打抑制剂了没?”
  “打了……”南辛吐了一口热气,“但好像没什么用……”
  “怎么会这样?”陈六六咬着手指。
  一般来说,omega在发热期注射了抑制剂后,在家里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突然,陈六六猛地一拍被子,问南辛:“你不会还在叙郃家里吧?”
  电话那头传来“嗯”的一声。
  那怪不得……他天天跟一个alpha住在同一屋檐下,受着他信息素的刺激,发热期不延长才怪呢!
  “叙郃知道你发热期来了吗?”
  “知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眼看着电话那头的omega气息越来越微弱,陈六六感觉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噶了,急得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连夜赶到叙家去。
  可又不能连续注射两次抑制剂……到底怎么办好呢?
  “等等,”陈六六迅速打开浏览器,手指滑动页面,眼前一亮,“有了!你去找找叙郃穿过的衣服,上面应该还有他的信息素。”
  南辛摇摇头,意识到陈六六看不见,又张开嘴:“不用了。”
  “我有点儿困了……”南辛迷迷糊糊地开口。
  他对陈六六说了句早点休息,不用担心,随后挂掉了电话。
  眼皮好重……南辛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枕头底下。
  夜色浓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被窝窸窣,南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撑开眼皮——已经半夜三点了。
  他喉咙发干,熄掉了屏幕,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提起水壶。
  没水了。
  他端着水杯往楼下走,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灌进肚子里。上楼经过叙郃的卧室时,却止住了脚步。
  他在想,叙郃会不会回来了?如果回来了,可不可以……给他一点信息素。
  他脑子一片发懵,舔了舔嘴唇,轻轻敲响了门——
  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一遍,依旧毫无动静。
  一只细白的手压下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昏暗,柔柔的月光从偌大的落地窗射进来,拉开一半的窗纱静谧低垂。
  南辛挪了一步走进房间,伸手带上了门。
  他没有开灯,在原地半晌没动。
  房间里alpha的信息素淡到几乎没有,叙郃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
  南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迷茫地盯着空空如也的床。
  过了一会儿,他目光挪到旁边的衣柜,心脏重重地一跳——他想起来陈六六的话……
  强烈有力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清晰可闻,南辛手指攥紧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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