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Jeff清了清嗓子,盯着桌面说起正事, “孙恬恬那边出了点情况。她原本周六补课,孙静会在下午接她回去,但今天孙静一大早就去学校了,和送她回去的沈如鑫的人撞了个正着。”
  “孙恬恬状态怎么样?”顾凛川问。
  “还可以, 这周沈如鑫没去过医院。”Jeff顿了顿,“我接触了林星,他透了不少东西。孙恬恬是去年开始被沈如鑫半骗半哄成床伴的,沈如鑫叫她不算频繁,出手大方,一直装得挺温柔。但前两天孙恬恬在酒店说她妈发现了,要停止接触,还说她妈会捅到沈从铎面前去,沈如鑫大发雷霆,不仅对她用强,就连林星都跟着挨了打。”
  沈璧然随手拿起一支巧克力酱在吐司上挤了一只然然,“孙静去找沈从铎了?”
  Jeff点头,“人在浔声楼下,一副见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顾凛川拿起那片被涂画的吐司,旋转了几次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放到一边说:“如果我是沈从铎,我会把沈如鑫的腿打断,让他再也不敢接触孙恬恬,但我绝对不会和孙静发生任何对话,给她旧事重提和录音的可能。”
  Jeff问:“那我们要拦截吗?”
  “沈从铎会暗中监视她,就看我们想不想打草惊蛇了。从收益的角度讲,就算打草惊蛇也不会让我们更被动,反而或许能逼他露出马脚。”顾凛川看向沈璧然,叹了口气,“但我们能不能周一再处理这件事,沈总?”
  *
  下午,Jeff以沈璧然的名义把孙静接了出来,在当初祝淮铮约过沈璧然的私人书馆里见面。
  沈璧然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次他独自匿身在排排列列的书柜深处,总算有机会逐册查看那些书目。
  ——以此来屏蔽外头那断续哭声的干扰。
  孙静的世界离投资圈很远,也不接触金融新闻,对如今的顾凛川只有一个很虚空的认知。她怀着见旧主的不安前来见沈璧然,却在进门的一瞬与顾凛川四目相对,泪水便再没停过。
  顾凛川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近乎冷漠,甚至没说几个字。
  孙静自己说了很多,在那些大段混乱、哽咽的叙述中,沈家丑事终于被当事人一字一字钉上了耻辱柱。
  但有一个沈璧然始料未及的真相——孙静和王立山早就知道他和顾凛川两个小孩在谈恋爱。
  年少时太多次冲动和肆意,瞒过了父母,却没有瞒过朝夕照顾的保姆和司机。
  沈璧然想,难怪她一进门看到顾凛川后会泪如雨下。
  顾凛川耐心地听她回忆完往事,问:“你们当年告诉沈从铎了?”
  “没有。”孙静一口咬定,“我们两个都装不知道,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是实话,沈璧然想,但凡沈从铎知道他和顾凛川的关系,当年都不会敢轻易拉顾凛川来背锅,但不知道又会借此造出什么更恐怖的事端。
  “然……”孙静顿了一下,改口道:“沈先生现在还好吗?”
  提到沈璧然,顾凛川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他在美国吃过不少苦,但最终还是让自己长得很好,毕竟是沈璧然么……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公司吧?”
  “知道的……”孙静轻声道,“我看过那个发布会,还有热搜,他和一个大明星是好朋友。”
  顾凛川点头,“沈璧然已经靠自己把人生走成了一片坦途,往后只有光明顺遂,我也会在他需要时照顾好他。你不必操心。”
  孙静哽咽地“嗯”了声,把脸埋进手心。
  顾凛川等她情绪平静,和她仔细聊起当年的事情经过。
  沈璧然在后面听着。虽然顾凛川之前提过几次调查结果,但直到他真的和孙静一条一条核对前因后果,沈璧然才终于对他这些年为了汲索真相付出的努力有了概念。
  他先听孙静自己说了一遍,而后提出了数倍之多的细节,让孙静跟着他的思路,把当年的事从她的视角完整地盘了一遭。
  沈璧然无意识地揪着一本旧书的书脊,把装订棉线都揪秃了,书页散了一腿。
  顾凛川忽然给他发消息。
  【屁股坐麻了没?】
  沈璧然回:【没事,我开过更久的会。】
  【今天不一样,你本来就不舒服。】
  【?】
  【早说过周一再聊,你非要来坐这个硬板凳。】
  【……】
  【沈璧然,周一是不是得补我半天?】
  沈璧然才刚刚翻涌的鼻酸眼热消失无踪,回了一个猫猫挥拳的表情包给他。
  谈话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
  孙静手里有一些早年和沈从铎助理资金往来的证据,但却无法证明沈从铎策划了当年那起事件。
  “他从来都只和立山接触,没和我对话过。在车祸一周前,他们似乎达成了约定,立山会不惜代价帮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他没有提前告知立山具体时间和实施方法,我猜他们有其他临场暗号,但这整一件事,立山都对我闪烁其词,甚至就连杀沈老爷子这个目的都没有明说过,只是我们彼此的心知肚明。立山向我暗示这项约定时已经被沈从铎监听了,可能被录音留存的关键词都不能提,那之后他也不再单独见我,我们之间被切断了一切私下联络的可能。”
  顾凛川道:“所以,哪怕沈从铎说这一切都是你的主观臆想,也无可反驳。”
  “是的……”孙静声音里满是挫败,“所以他敢把我们娘俩留在眼皮子底下,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除掉我们反而容易画蛇添足。”
  顾凛川又问:“办事前,你和王立山也没有任何交流吗?”
  “都是正常对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孙静说:“重阳那天他原本该五点出发去接你们放学,但沈老爷子提前回国了,他才吃过午饭就要去机场接人。出门前夫人问用不用另外找人去接两个小的,他说不用,先接上老爷子再接你们。一切都太自然了,我至今都不确定,他直到出门前那一刻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要动手。”
  “唯一的意外就是他出门被小山绊了一下,小山爪子在地上留了一个血印,他吓一跳,夫人赶紧说不是他踩的,狗窝门裂了,木刺把狗爪子划伤一道小口。他听完后跟我说,那你找人修一下狗窝吧,修好前别让两个小少爷靠近。”
  孙静话音一顿,忽然生出点希望,“会不会有东西在狗窝里?”
  顾凛川却摇头,“房间、院子、狗窝,我都让人找过。即便真的有,大概也被沈从铎先找到处理掉了。”
  “那就没有法子了么……”孙静讷讷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她离开时天已经黑了,走之前又小声哀求:“顾先生,我想亲口向沈先生道歉。”
  “道歉只能让你心安,但还不了沈璧然失去的任何。”顾凛川拒绝得很果断,“你不妨扪心自问,如果孙恬恬没出事,你还会主动来向他揭发吗?”
  这句话如同利剑劈面,让那个女人面色如土,浑身颤抖。
  “时至今日,沈璧然仍然是一个很天真的人。”顾凛川垂眸说着,声音很轻,但他转而抬眸,一字一字冷厉道:“你应该为此而感到庆幸,否则,我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涉事人。”
  回老宅的车上,顾凛川和沈璧然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孙静。
  这一番漫长的会谈锤定了所有猜测,但却几乎没有带来任何进展。
  沈璧然印象里,王立山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人,很难想象他会不给妻女留下任何底牌就孤身赴死。虽然现在找不到头绪,但既然已经撕开了最关键的口子,沈璧然仍然保持乐观。他想,沈从铎已经老了,多年安逸的生活让他不像当年那样谨慎周密,沈如鑫也是一大败笔,他们父子总会有新的马脚出现。
  “你不是搞到过王立山的电脑吗?”沈璧然忽然想起来,“把数据发我一份,我让AI跑一跑。”
  顾凛川有些意外,“AI能跑什么?”
  “虽然不如人脑灵活,但它没有思维定势,不会错过细节。”沈璧然说:“数据量肯定不够,但姑且试一试吧。”
  沈璧然收到资料后就整包上传到实验室的云端学习模型里,等着神经网络生成时,他一偏头,发现顾凛川正凝望着他。
  “看什么?”
  “你有做过一个AI版的我吗?”顾凛川低声问。
  沈璧然顿了下,“没。我只做过宋听檀。”
  “为什么?”
  沈璧然回过头看着屏幕上跑行的代码,许久才低声说:“我没办法接受世界上有一个和你相像却不是你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AI。”
  “即便glance再精妙,但在我的视野里,它每分每秒都暴露着一种刻意扮演的虚假感,因为我很熟悉听檀,我很在乎他。”沈璧然转头安静地看着顾凛川,“但我对宋听檀的熟悉和在意,不及对你的万分之一。”
  他感受到对面那双眼中的震颤,又静默地垂下眸,“我早都哄好自己了,顾凛川,我接受了两次失去你这件事。我不需要一个慰藉品来陪伴,事实上,在我为你立下衣冠冢之后,我甚至认为,你在精神上已经永远与我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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