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
  尽管去欧洲,一直是时雪青的梦想,可在申请时,时雪青申请的,也几乎都是美国的学校。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有惰性,即使他也申请了一两所欧洲的学校,但时雪青不觉得自己会在能被那几所东海岸的美国学校录取的情况下,再去那里。
  可L大是不一样的。它对于许多设计师来说,都是梦想中的殿堂。
  只是从硅谷到L大,已经不是六个半小时那么简单了。它是十数个小时,是跨越国境线,是一趟又一趟跨越了大西洋的旅程。
  时雪青拿着手机,看着病床上的人。
  向来刚硬的人在生病时,竟然也会很脆弱。邢钧睡着,一向凌厉的双眼闭上了。他嘴唇发白,干得有裂纹。
  时雪青另一只手有拿起沾水的纸巾,擦了擦邢钧的嘴唇,给他一点润泽。
  不会有一趟又一趟了。他想。
  他已经和邢钧说了分手,不是吗。
  “好。谢谢你。”时雪青对着手机那头说,“我也想试试。”
  “嗯。”虞珩依旧恢复得很简短,“我等你过来。”
  只是在挂掉电话的时候,他说:“你生病的那个朋友,是你之前说,有点喜欢的那个朋友吗?”
  “……”
  口中呵出的气都成为了雾气,朦朦胧胧,又模糊了此间的玻璃。
  时雪青说:“……是。”
  “如果被L大录取,再也见不到他,你能接受吗?”
  “……”
  这次,时雪青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在寂静的病房中开口。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好。”
  电话被挂断。时雪青又一次地,开始发呆。他想着还未发生的事,想着已经说出的分手,想着前天家里,玻璃门大开的阳台。
  而最终,他听见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时雪青。”
  “你醒了?”他说。
  “……”
  时雪青慢慢坐下。他背对着邢钧,许久后说:“你大冬天的跑去阳台上,难怪高烧。”
  “……”
  背对着邢钧,说话好像变得容易了一点。时雪青轻声说:“……我刚刚打电话,你听到了?”
  当着正主的面,说分手。时雪青原本已经做好准备。他想邢钧也许会发火,也许会嘲讽。
  可最终,他只是听见邢钧淡淡的声音:“这两天,都是你在照顾我,是吗。”
  “……嗯。”
  “谢谢。”
  “嗯。”
  话语终究是变得生疏了起来。在攥紧手机的同时,时雪青忽地觉得,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
  心病还得猛药医。他说不再提供服务,邢钧便收回那些柔软的触角。让他知道邢钧提供的一切都有条件,这份离开也可以平静得体面。
  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时雪青说:“你好点了的话,我就先去学校了。学校还有点事。”
  他起身欲走,背后却传来声音:“时雪青。”
  “……”
  “再陪我半年吧,时雪青。就半年。到期就结束。”下一刻,他听见邢钧疲惫地说出他从未想过邢钧会说的话,“你还有半年才毕业,不是吗。”
  第113章 绿茶捞子要回国
  那一段话, 竟好似示弱。
  时雪青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邢钧了。他回头,邢钧仍躺在病床上。邢钧还是病容满面, 眼睛却看着他。
  一直, 看着他。
  “……有意义吗?”时雪青说。
  他有点匆忙地躲开邢钧的眼神,邢钧抿着唇点头。
  “有。”邢钧说, “再给我半年时间,就当好聚好散。”
  “……”
  “2028至2029的跨年还没过。你这半年, 除了M大,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
  “至少, 让我看看,你的毕业典礼吧。”邢钧说, “我想看见你毕业。半年后,毕业时,我们就此结束这段关系。”
  “……”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叫嚣。它说,也许, 答应邢钧吧。一年半的时间都走过了,就半年时间, 又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呢?即使不答应邢钧,他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也不会去找别人。
  而且,邢钧还会给他很多钱。那个声音说,看见钱的份上吧,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时雪青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随遇而安的人。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在一个安稳自然的环境里懒惰下去,只要没有外界压力的推动。
  比起天崩地裂的、充满争吵的分手,时雪青永远希望好聚好散。
  可这一次,灵魂在示警。示警的声音说, 你太容易心软了。邢钧又那么有手段,你玩不过他怎么办。
  时雪青抬起眼来。忽然,他看见邢钧的眼睛。邢钧目光追随着他,语气也是故作平淡。
  那眼眶,却是通红的。
  时雪青就在那一刻,觉得他很可怜。
  “像以前一样么,我出力,你出钱?”
  一句话飘了出去。时雪青忽然想,或许这半年,是让他们彻底分开的好机会。
  他变得足够冷淡,而邢钧也会把那些柔软的触角收回去。
  这次,邢钧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声音嘶哑,好似高地被寒风冻僵了的树皮。
  “时雪青,除了钱,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呢?”
  病房也好似长满树木的高地。山峦与白桦相对,各自沉默不语。
  很久之后,时雪青说:“我不需要其他的。”
  “我只需要,钱。”
  ……
  时雪青独自走在校园之中。又是一年十二月,期末结束了。
  小店里热热闹闹的学生还似去年一般。时雪青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心境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他又买了一杯草莓抹茶拿铁,站在街头看向M大的钟楼。
  如无意外的话,这会是他在M大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时雪青在想发朋友圈之余,又有点哑然失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戒掉了没事就想发动态的习惯。他认认真真拍了一张钟楼,配好文案,发到ins和朋友圈里。
  “终点的告别。”
  两年过去。他依旧还是他。
  虞珩也在他的身边喝奶茶:“从明年一月开始,我们都会陆续收到offer。”
  “嗯。又要当游子了。”时雪青说。
  虞珩笑笑:“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小时候,由于爸爸工作的缘故,我总是跟着他搬来搬去。我在所有地方,都待不了完整的几年。他也不爱我的妈妈,只是想做我外公的女婿。因此,在发现他没办法从外公那里得到他想要的支持时,他就对我们特别苛刻。”
  “每次搬家时,我总是会被他丢掉我珍视的所有东西。无论是朋友送的水晶球,好不容易买到的诗集,还是几张玻璃糖纸,这些东西,都会被他称为垃圾。”虞珩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十五岁又要搬家时,我打了第一个舌钉。他总不可能把我的舌头也扯掉,这是我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了。”
  “能来M大,是我的第一次自由。每一次毕业,都是一次自由。”
  “在未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时雪青说,“我们终将拥有无尽的自由。”
  虞珩笑了,他轻声说:“希望未来能如我们所愿。”
  时雪青从街道上走回家。他想,他要给虞珩做一个毕业礼物,一个不会被任何人丢掉的毕业礼物。他又想,自己还要给很多人做一个毕业礼物,艾弗先生,Nello,Willian,Ivy,Ava,吕艺萌,邢薇,陶舒……他们都值得拥有一个毕业礼物。
  最终,他想到了邢钧。
  也许,他也应该给邢钧一个毕业礼物。心口却在有这个想法时,有如被揪紧了,很不舒服。
  他想起邢钧说:“除了钱,还有什么,是我能给你的呢”。
  邢钧,喜欢他吗。
  毕业礼物,是他在彻底结束这段关系时,给邢钧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吧。在同意毕业就斩断关系的情况下,他还要给邢钧留下更多的牵绊吗。
  “好久不见啊,小时。”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时雪青转头就看见派对王和他的朋友们提着大包小包。他礼貌地和这几个人打招呼,说:“出去玩吗?”
  “不是出去玩,是回家。我爸说我在国外玩这么久,也该回国看看了。”派对王说完,忽然凑近了,对时雪青低声说,“好香啊。”
  “……!”
  时雪青警惕地后退一步。派对王笑嘻嘻地说:“抹茶拿铁真香。离开前,我也买一杯去。”
  “……”
  “好啦,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派对王摆摆手说,“明年见啦。”
  时雪青久久没动。他站在大厅里,总觉得派对王这话意有所指。他想了想,不太明白,却有点如鲠在喉。
  回到家里,他开始在网上搜索手工材料。搜索到一半,时雪青又想到派对王笑嘻嘻地说着的、回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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