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对这些,都非常感激。”
  明明时雪青每一句都说着感激,邢钧听着,却觉得每一句都像是分离。他转过身,在时雪青的冰箱和橱柜里,想要找点吃的出来。什么吃的比较好呢?饼干?蓝莓?只要是能当夜宵的吃的,只要是能塞住时雪青的嘴的,吃的,都可以。
  时雪青的下一句话是:“其实我有Mia的联系方式。半年前我就知道,她和倪宥闻分手了。或者,算不上是分手。他们本来也没有在一起过。”
  “时雪青,你还记得焦糖饼干放哪儿了吗?”邢钧突兀地说。
  “在她之后,倪宥闻又换了新的金丝雀。而Mia,她又找了两任。现在她不喜欢保时捷了,她把保时捷换成了迈凯伦,更符合她的创业者气质。我看见,倪宥闻甚至点赞了她换车的post,两个人其乐融融地互动,好像正常的朋友一样……”
  “时雪青,饼干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前几天,又把它吃完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相处了半年,其实已经很长了。邢钧,我申请了在东海岸的学校。它比M城距离湾区还要远。以后,你要来看我,或者我要去看你,要飞六个半小时。一趟来回,就是十三个小时。一个周末,总共也只有四十八个小时。”
  “我找到了,没有饼干的话,茶叶也行。”邢钧说,“你想喝点茶吗?”
  “两年时间,已经很长了。我真心地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事,为我花过的那些钱。但是……”
  我们分手吧。
  不,不是分手。时雪青恍惚地想,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有人说留学生之间的关系可以分成60种。他们不算relationship,或许连situationship也算不上。
  他和邢钧只是在各取所需的路上,恰好一起走了一段路。路程尽头没有捧花,只有两个人需求的不对等,两个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或者,也许,他还是很需要钱。
  手指渐渐抓进了牛仔裤里。时雪青心想,他对奢侈品、对奢侈生活的爱好从来没有变过。当月薪十万的信托宝贝的未来听起来,多么美好又奢侈啊,只要剪掉自己的一部分,就能拿到。
  可他只是……没办法再这样过下去了。曾经可以轻易被丢掉的东西,忽然间,再也丢不掉了。
  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对邢钧的喜欢。
  一个人怎么能在这样扭曲的关系里,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呢。时雪青知道,如果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会把自己的一部分毁得彻彻底底,再背上无可挽回的痴心妄想。
  五年,十年,二十年,他会在这样的关系里沦落成什么模样?身为权力的下位者的金丝雀,永远没有立场要求金主改变对这段关系的看法。他越是了解到那些合同背后的、邢钧对他的喜欢,他就越会痛苦。
  因为,那份喜欢,永远不可能以他希望的形式,被表达出来。
  好似同等的喜欢,最终会因为这场拉锯,变得面目全非。
  “或许我们,就走到今天吧。”
  “砰!”
  骤然间,是热水壶落地的声音。玻璃碎片溅射一地,时雪青抬头。他看见邢钧恍若未闻般的,在那里自言自语:“怎么不小心手滑了。我去拿扫把。”
  邢钧转身。时雪青却站了起来。他的腿脚忽然间有了力气,直直地向邢钧走去:“邢钧。”
  “热水壶碎掉的声音真大。下次,可得小心点。”
  邢钧继续走。可时雪青站在他面前,让他避无可避。
  “邢钧。”时雪青又说。
  终于,邢钧抬起头来。刹那间,时雪青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第112章 狠辣富哥发高烧
  邢钧眼眸红得出血, 脖颈青筋毕露。那骤然如梦魇般的眼神,让时雪青被吓得后退一步,手抓住桌沿。
  倏忽间, 他看见邢钧的眼睛因为他的动作, 竟然流露出一瞬间的隐痛。
  时雪青愣了一下,他张口, 想说点什么。
  最终,却只是无言。
  忽地, 他听见邢钧笑了一声。那自嘲的笑声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距离毕业还有半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
  “我让你这么无法忍耐, 是吗?只剩下半年时间,你都不肯再糊弄糊弄我?”
  是无法忍耐, 却也不是无法忍耐。千言万语绞成了结,让时雪青开不了口。邢钧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头一颤:“……一年半,就这么短, 是吗。”
  “……”
  “明明再陪我半年……还能拿到更多钱的。看到这些合同,你就应该能明白……既然我能写这些合同。即使只再糊弄我半年, 你能拿到的,也许能比之前一年半能拿到的,还要多。”
  喉间只有空气在震动,时雪青说不出话来。二人僵持着,门口却传来拍门声。
  大晚上的会有谁来找。邢钧站着不动,时雪青去猫眼处看了一眼,愕然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邢薇。
  声带终于能活动了。他转头,对逆光初的邢钧说:“邢薇来了。”
  “……那又怎么样。”
  好一会儿, 邢钧说。
  邢钧站在那里不动。就像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想要这段关系展露人前。时雪青抿着嘴唇。他大脑空白,也不去劝说,只是站在那里。
  好像雪中固执的松树。
  终于,邢钧退了。他向后一步,退到客厅看不见的卧室内。
  “来我家一起打游戏喝酒么,四人游戏,还差一个人。艺萌心情不好,想找人聊天。”门终于打开,邢薇一探头,就看见一片狼藉的地面,“啊!你家热水壶炸了啊!”
  时雪青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
  “行,那我去叫我哥吧。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邢薇居然当着他的面掏出了电话。她按下通话铃,很快房间深处,就有震动声响起。
  “等、等一下!”时雪青几乎就在震动声响起的瞬间开口,“我想起那个作业下周才交。我收拾一下,马上出门。”
  “哦。那更好。要是我哥过来,很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那个人那么严肃。”
  时雪青回卧室里了。卧室沙发上,邢钧坐着,只冷冷地看着他。在途经邢钧时,时雪青欲言又止,最终,他说:“我出去一趟,可以吗。”
  邢钧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门关上了。
  于是公寓里,终于只剩下了邢钧一个人的体温。
  邢钧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他看着能让两人睡下的鸟笼床,也看着床头柜上的、脸朝下的老虎。思绪飘飘忽忽,喉咙梗得好像马上能把一团乱麻吐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走到了阳台上。
  雪片往他的身上打。身上冷得打颤,脑海里的思维却越发混乱。邢钧看着通往另一栋楼的、铺满了雪的中间区域,他不断地回忆这两天的事,不断地想。
  他做了什么让时雪青非得离开他的事情吗?
  他送出的那些合同,说过的那些承诺,一趟趟在湾区和M城之间来回的航班,对于时雪青来说,难道也是伤害吗?
  难道是他过去给的钱太多,时雪青捞够了,就不再捞了吗。
  只是毕业要读研而已。他可以同意。他已经往M城飞了一年半的时间,再往纽约飞个两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就是这件小事,好像就成为了他们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对于时雪青来说,这件事难道就有这么重要吗。
  从去纽约,到如今的申请,桩桩件件,时雪青都在远离他,都在往他去不了的方向走。邢钧恍惚间又看见了去年冬天,他在家里守着一箱子可笑的扬州特产,等到时雪青从外面回来,脸上却都是舞台的油彩。
  总有花花世界,总有多种多样的诱惑和未来,能带走时雪青。
  而他能用来留住时雪青的,好像也只有钱。
  时雪青走了。他跟着邢薇跨越白雪茫茫的中间区域。邢薇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放假了。”
  “嗯……”
  “然后再过不久,就又要跨年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有时候我走在路上,感觉自己还是只有大一。甚至有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打盹,闭上眼睛,以为睁开眼就能看见小学墙壁上的爬山虎。”邢薇说,“可那都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也许今年的很多事,也会变成以后的好多年前吧。”
  邢薇说得对,也许今年的事,也会变成以后的好多年前。走在邢薇身边,时雪青茫茫然然,却只想着邢钧刚才最后的几句话。
  邢钧说,接下来半年,他能从邢钧身上捞到的,一定比从前还多。
  其实,即使邢钧不开口,他也知道。
  然而。
  “嗯……”
  那年夏天的夏威夷,也是现在的一年半前。那时候,他答应了一笔交易,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一笔让自己能活得很好的金钱。
  时雪青没有为此后悔过。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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