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和从小傻乎乎的邢薇不同,邢钧很早就感受到了家里的世态炎凉。让他记忆最深刻的, 便是这样一件事。
  邢钧的亲妈想要拿钱给舅舅开一家店,亲爸却不同意。于是, 亲妈就怀了二胎。二胎在怀,邢钧亲爸总算松口了, 掏了大几百万出来。
  在亲妈怀着邢薇的时候,邢钧的亲爸带着六岁的邢钧出门, 拿着巧克力,哄骗他管秘书叫妈妈。
  哄了几次,其中一次被邢钧的亲妈撞见了。邢钧亲妈大受刺激,直接早产。邢钧的舅舅闻讯而来, 扇了侄子一耳光,骂他都是他害了自己的亲妈。
  邢薇当早产儿、进保温箱, 也是他害的。邢钧的舅舅说。
  舅舅不敢扇给钱的邢钧的爸爸,只敢扇六岁的邢钧。而邢钧确实也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小时候邢薇体弱多病,邢钧总觉得是自己害的。
  后来邢钧就再也不吃巧克力了。他觉得巧克力有毒。
  想到这里,邢钧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时雪青怎么开始关心这个。关于家里那些事,他对任何人,都不喜欢透露。
  透露争家产的事,是因为需要别人的合作帮助。其他细节方面的、尤其是和家庭相处相关的,邢钧讨厌把它们告诉任何人。
  这会显得他很有破绽。
  可能是因为时雪青躺在他怀里的模样,太虚弱了吧。这让他觉得很安全。
  而且时雪青是他花钱养的, 要仰仗他的钱过自己最喜欢的奢侈生活。所以时雪青不会害他。
  也没有能力害他。
  心下稍安。这时候,他听见时雪青迷迷糊糊地说:“哦,那我以后不提了。”
  “……”
  时雪青说以后不提这件事了。邢钧本该放松。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头有点被揪紧,好像因为时雪青不继续追问,有点喘不上来气。
  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因为时雪青太懂事了。
  痛苦没有人问,邢钧就绝不会说。直到很多年后,邢钧才明白这种不好的东西,一直是他性格里的大弱点。
  打开了一点的宣泄口,又合上了。
  只是抱着时雪青时,他忽然想起,在邢薇出生之前,在亲爸松口给舅舅打钱时,他们一家好像也有过一个很好的夜晚。他的亲妈已然显怀,却亲自下厨,煲了一锅很美味的汤,还做了海鲜生腌。他的亲爸环着亲妈的腰,说怎么想起来亲自下厨。
  他在旁边吃饭,看着亲爸答应给舅舅的店追加投资,一家三口,好像都笑得很幸福。
  而第二天周末,他爸以带他去儿童乐园为借口,与秘书私会。邢钧拿着气球回来,听见他爸对秘书说:“今天用的香水真不错。”
  “怎么不在家陪你老婆了?”
  “她身上一股油烟味,哪有你香。”
  手一松,红色的气球就飞了满天,再也抓不住牵引气球的线。
  小孩子的记忆不靠谱。六岁的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直到被舅舅扇耳光后,它才又从记忆的海洋里翻涌上来,刻骨铭心地刻到了血肉里。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这些飞掉的气球。
  时雪青只在邢钧的怀里想。邢钧的家庭生活不幸福,他在这方面下手干什么,没得又唤起邢钧的PTSD。
  以后不这么做了。
  ……
  第二天时雪青醒来时,邢钧又不在。对于邢钧起得早这件事,时雪青已经习惯了。
  他扶着腰下楼,路上想自己真是策略失败。什么家庭生活,这不是拿着刀往邢钧的后心捅吗。可见凡事,不能照抄网上的攻略。
  结果一抬眼,餐桌上没有三明治,却有一个邢钧。
  “……”
  “邢哥,你没去上班啊?”时雪青说,想起今天是周五来着。
  邢钧说“嗯”。他旁边有个外卖的纸袋子,邢钧的早饭果然是每天千篇一律地买来的。
  时雪青也坐下和邢钧一起吃早饭,又是金枪鱼。他挑剔地撕了点,听见邢钧说:“肚子好些了吗?”
  “?”时雪青不记得自己肚子有不舒服。
  邢钧没再问了。他喝着咖啡看时雪青。时雪青刚起来,身上还有点慵懒态。
  很漂亮,有点忧郁气质,但实际上挺没心没肺的。
  就是这样才好。邢钧说:“今天还有个快递。”
  “邢哥,你买了什么啊?”
  “一个大疆无人机,用来旅拍的。”邢钧想了想,又说,“买下来三千多刀。”
  “好贵啊,是顶配吗?”时雪青偷偷问。
  “嗯。”
  时雪青眼睛果然亮起来了。
  时雪青就这么容易满足。
  隔一会儿,他听见时雪青暗戳戳地问:“邢哥,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无人机用来……”
  “给你的,以后你还可以用它航拍。”
  时雪青一下子又眼神很灿烂,只有表情勉强绷着文艺疏离感。邢钧心想时雪青拿着这东西也不知道能用几次,但时雪青能拿到顶配的小众东西,就会觉得很满足。
  还是这样比较好。
  邢钧的心情也轻松了。他故意问:“高不高兴?”
  时雪青走过来,靠在他身边:“高兴。”
  邢钧捏了一把他的腰:“高兴应该怎么做?”
  时雪青坐在邢钧的大腿上,主动和邢钧接吻。这么多次过去,时雪青的唇舌不复最开始的生疏,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勾缠邢钧的舌头。他诱惑邢钧进来,又开始舔邢钧的舌尖,模仿邢钧之前对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吮邢钧。
  唾液不知不觉间从他唇角流出,餐厅里的气氛变得有点热。邢钧想到早上公司没什么事,很干脆地把时雪青按倒在餐桌上。
  时雪青哼哼唧唧地伸手推他:“邢哥,昨晚才弄了呢。”
  “那换一个?”邢钧伸手捏时雪青的嘴唇。
  时雪青想了想,说:“还是用另一个吧。”
  经过昨晚,一切变得很方便。由于还要去公司,邢钧只草草来了一次。
  结束后,时雪青还瘫在餐桌上喘气。邢钧捏了一把他胸口的睡袍:“衣服都脏了。”
  “你给我买新的啊。”时雪青说。
  “自己下午去买,用我的副卡。”邢钧道,“也给自己买点别的。”
  “买几套啊。”
  “随便,想买几套买几套,又不贵。”
  时雪青点了点头。邢钧抽了张纸想擦擦他,时雪青自己把腿合拢了:“邢哥,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那自己来。”邢钧把纸给他。
  时雪青背对着他收拾去了,估计是怕邢钧看着看着又开始。邢钧去厨房倒了杯水,听见时雪青说:“也有贵的。”
  “什么贵的?”
  “珠宝做的身体链啊。”时雪青回头道。
  一口冰水变得很烫。邢钧先是握住杯子,而后乐了。时雪青是想要珠宝吧。
  难为时雪青总能把自己对金钱的渴望结合得这么香艳。邢钧平和道:“那你找找有没有,有的话就买。”
  “嗯。”
  时雪青背对着他把睡袍穿好。阳光落在时雪青雪白的皮肉上,有种晶莹剔透的漂亮。邢钧正欣赏着,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时雪青转眼发现邢钧那边没动静了。他回头,看见邢钧正盯着厨房一角看。
  “怎么了邢哥?”时雪青脑袋钻过来。
  “你用锅做了东西?”
  “啊?”
  “看见锅换了个位置。”邢钧说。
  邢钧真有被害妄想症吧。时雪青记得自己昨晚做菜失败后,明明把锅放回原位了。他努力又看了看,原来是锅把和之前不在一个方向上。
  邢钧有这能力去做间谍多好,当什么硅谷新贵,屈才啊。
  “想做个培根炒孢子甘蓝。”时雪青说。他想到自己以前高中时在一家brunch店吃过一次,觉得挺好吃的。
  “……然后呢?”
  “炒糊了,就倒掉了。”时雪青回答。
  他觉得富哥的语气神态好奇怪,不像是质问,也不像是疑问。富哥还转头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别人从没想过他真的会做的事情一样。
  “哦。”邢钧点点头,“知道了。”
  好像邢钧没别的问题要问了。时雪青感觉纸擦不干净,腿间还是黏黏的,正准备去洗个澡,就听见邢钧说:“以后别做饭了。”
  “嗯?”
  “到时候弄一身油烟味。”
  金主发话,时雪青当然点头。看来富哥确实不喜欢家庭生活。
  “我去洗澡了,开车路上小心哦。”时雪青说了一句,发现富哥没什么反应,也没多想,就上楼了。
  虽然邢钧一动不动站在厨房那里的姿态很奇怪。但时雪青敏感地觉得,邢钧没有生气。
  那就没事了。
  时雪青上楼去了。临近中午阳光很好,邢钧却站在照不到光的角落里。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那里走出来,开车去公司。
  洛杉矶的交通状况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邢钧到达公司时,Alex已经到了,手里夹着一个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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