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谢嘉越回神几分,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不,母妃你看到了,他都敢弑兄了,他已经疯了!”
面对一个疯子,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父皇病了,满朝文武其实也在观望,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向行事从容的谢春庭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当然他做得毫无痕迹,任太医怎么诊治都说二哥是命数已尽。
但是谢嘉越才不相信。
贵妃低下头,嘴边冷笑浮现。
三皇子的确很疯狂。
外面的朝臣和百姓不知道,但他们很清楚,谢望澈一直安居二皇子府,身体虽不好,但一直有皇后苟延残喘吊着命,不至于这么快就死。
然而就是在陛下病了的这些日子里,谢望澈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陛下是老了,也累了,无力追查,草草掩埋,并不意味着他不清楚真相。
那个少年,是真的要动真格了。
不过事由人来做,他能做,他们当然也能做。
端看谁技高一筹。
贵妃在日光下淡淡一笑,掐住谢嘉越的肩头,冷冷道:“他疯了又如何,你还有外祖,有舅舅,他可什么都没有。”
是——吗——
谢嘉越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第130章 囷印在哪
是夜,夏风滚热,马蹄踏过上京街道,掀起一阵疾风。
黑夜里来人利落下马,大马金刀跨步而来,染血衣袍被夜风吹荡起,凛冽气势掩都掩不住。
曾利连忙迎上前去,利索道:“殿下,您吩咐的事属下办好了。”
一身黑衣的谢春庭眼里没什么温度,闻言不过嗤笑一声:“怎么,本殿的蠢弟弟终于做了一件聪明事吗?”
涉及夺嫡皇位之事,曾利不敢开口,只能低下头跟着殿下进了血腥气浓重的诏狱。
人已经五花大绑被押起来了,谢春庭靠在白虎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当中血痕斑驳的男人:“听说你对本殿颇有意见?”
地上的男子浑身血肉模糊,闻声急忙求饶:“殿下,是四皇子以利相诱,贵妃又用小人的亲长儿女逼迫,小人是迫不得已才将布防图给了四皇子……”
说起来,人人做事都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谢春庭的神色隐没在诏狱的阴影中,他转了转翠玉扳指,似乎有些疑惑:“那应该怎么办呢?”
京畿布防图一向掌控在他手中,现下虽截杀得当,难免他的好弟弟会再次以利益相诱惑,到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怎么办,才能让秘密继
续埋藏呢?
那人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三皇子,三皇子,求您别杀我……”谢春庭倚靠半晌,没听他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眉眼已然淬了冰。他俯视着地上的蝼蚁,淡漠一抬手,侍卫会意,就要来拉那人。
眼看就要被拖出去,那人急得不行,慌张之下他脱口而出:“殿下,我知道皇子妃的一个秘密!”
皇子妃。
谢春庭倏然抬眼,眼神在这暗室里亮如星子,仿佛这几个字是火捻子,一下就点燃了他,东风夜放花千树。
他慢慢一笑,拉长了语调:“哦?”
“原来你还知道本殿皇子妃的秘密啊。”
曾利莫名觉得随着殿下话语一字一字砸下来,诏狱的阴风刮得更甚,他裹紧了衣袍,站在一侧半句话也不敢说。
被抓住的这人本是跟了殿下许多年的重臣,掌控着京畿边防,不料一朝叛变,所幸大家发现及时,察觉异样之后就迅速截杀,以免落在四皇子手中。
四皇子和贵妃大约是瞧见了二皇子的下场,想趁着陛下病重伺机出手。
不过曾利倒是没想到这人临死还能抛出一个活命的机会来。
他犹豫着,那头殿下已经开了口,话语里带着笑意:“那你不妨说说,皇子妃有何秘密?”
林虎喘着粗气,身上痛得更厉害了,他能感觉到胸口被火钳烙过的地方长出了腐肉,在这盛夏时节很快就会溃烂、腐臭,到那时甚至不用殿下动手,他也会活活烂光。
说起来,这个夏天真是太热了。
林虎打了个岔,有些恍惚地想,被烛火毕波的噼啪声一惊,很快回过神来,他喘息着,忍住身上的绞痛道:“殿下,三皇子妃不在上京。”
外界都说三皇子妃因为三皇子与其妹妹纠缠不休,大为恼怒,又兼光风霁月的宁四公子引诱,才会与殿下离心,乃至日日流连在外。
但林虎在前段日子发现了一个秘密。
如神夜游的女子披拂月色,驾马驰骋越过了重重关卡,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站在墙垛后,几乎疑心自己看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果然远处的大道上已经没了任何人。
驾马再快,也不可能在瞬息越过数十里。
林虎把这当作是一场梦。
直到后来,他竟隐隐听说上京那位颇具盛名的宁四公子近来十分失魂落魄,绝对不是佳人在旁的反应,这异样联系在一起,他才恍然惊觉,那夜撑着月色离开上京的女子大约真的是三皇子妃。
而殿下对此一无所知。
林虎抛出了这个秘密,其实也不指望殿下能饶过他,只希望殿下的心神可以分出去一些,也好让他的父母妻儿有活命的可能。
果不其然,殿下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他连手上的扳指也不再转动,直接站起了身往外走去,只留下一道漠然的命令:“杀了他。”
林虎一笑。
殿下,真是天生的帝王相,如此的无情淡漠,难怪那位三皇子妃瞒着所有人也要离开。
谢春庭劈开夜色,大步前行,脑中急速转动。
奚叶原来一直不在宁池意府上。
那日夜游玩情意缠绵不过是一个假象,她又一次耍了他。
那她去了哪里?
谢春庭皱着眉,眼神望向暗夜远方。
*
天光大亮,府院里的丫鬟小厮捧着东西穿梭其中,衣裳上缠着白布,神情尽显哀伤。
白幡高举,在晨风的吹拂下四处摇摆。
奚子卿睁着眼,看向头顶的帘帐,瞳孔间或转动一下,等待僵直不能动弹的手指重新浸染血液,然后,努力平息躁意。
毕竟她现在每日只能苏醒一刻钟。
与那个魔胎的对战,害得她本就匮乏的神力几乎断绝,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沉睡来滋养身体。
昏迷到清醒的这段日子里,她只能驱使青寻去做事,抵挡住所有人。
好在她的母亲新丧,倒方便了她行事。父亲哀痛,在家休养,便宜哥哥也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什么。没人管她这个因为失去母亲悲伤过度的女儿。
这样很好。
奚子卿掐住掌心,阴冷一笑。
这样,真是太好了。
她要韬光养晦,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杀了那个贱人。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时年大周建德二十年,天热,岁旱,民不聊生。
四皇子举告兄长把控朝堂,致使大旱之灾未第一时间被朝廷知晓,以至酿成大祸。
建德帝震怒,勒令三皇子赈灾,非平息灾祸,不得赦。
奚叶对这些纷扰都没有在意,烈日灼灼下,她掀开幕篱,看向眼前的精美宅院。
朱门金银,举世望族豪奢之风扑面而来。
她笑了笑。
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
博陵崔氏。
他们大约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没等奚叶叩门,朱漆大门就徐徐打开,里面的洞天福地水泻一般映入眼帘。
美婢引路,奚叶笑了笑,缓缓迈步走入回廊。
直到一间华美庭院矗立眼前,引路的侍女才行礼退开。
奚叶停住脚步,看向庭院中。
有一老翁,独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热闹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将眼神分给她。
还真是鸿门宴的架势。
她没有犹豫,踏入了门庭。
老翁的声音悠悠响起来:“来者何人?”
奚叶目不斜视迈过门槛,双手打开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直起身向上座的崔老微微一笑:“您不就在等我吗?”
崔老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抬起手,原本奏琴拉弦叮当作响的女乐止住动作,安静地退下。
苍老的声音轻轻一叹,仿佛是怜悯,也仿佛是可惜:“老夫也没想到,三皇子妃竟然真的来了。”
奚叶抿唇一笑。
她当然要来。
建德二十年夏天爆发的天下大旱,是成就殿下声名的最后一环。
他单枪匹马奔赴望族腹地,劝说他们拿出掌控天下粮仓的囷印,广施灾民,赢得了天下人的感佩,举告在先的四皇子反倒成了罪人。
士族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
这是一桩互利互惠的好事。
前提是天下大旱要足够严重,不然何以衬托出殿下的盖世谋断,士族的无私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