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奚叶弯起嘴角一笑,拿出衣袖中的卷帙,推到宿泽面前。
  宿泽挑眉,接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书写了许多文字,纵横捭阖,连在一起气泄千里。
  很快他便明白了这是什么,神情有些诧异,抬眸看着这个年岁与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小姑娘,慨叹道:“先前夫人同我说起小嶷无法奈何你时,本王还有些不相信,现下来看,倒真是名副其实。”
  如果她能自创出这般可怖的修炼之法,何止一个宿嶷,恐怕天下修士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看起来,她似乎意不在此。
  奚叶垂下眼睑,对巽离王的夸赞接受良好,淡淡一笑。
  她交给宿泽的是文字描述版的五行修炼之法。
  天下修士如过江之卿,有人擅长近战杀妖,有人能以法力催动外物借势斩妖除魔,但论固本之源,五行之力是最为适宜的修炼之法。
  金木水火土五行,取之于天地,归还于天地,其力量浩瀚,可及穹宇。
  也只有五行之力,能与后期肆虐的妖物对抗。
  她看着面前身形高大的巽离王,嘴角含笑:“我希望巽离能与大周立下盟约。”
  授予巽离五行修炼之法及巽离王带回自家继承人,换得宿泽有生之年不对大周动手。
  疲倦的世界,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战火了。
  听了奚叶的要求,宿泽微微颔首,允诺了两国之间的盟约。
  他之前想让大周割让城池,无非也是迫于妖物现世的形势,如今奚叶拿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宿泽自然没有意见。
  毕竟如果再起战火,不仅大周摇摇欲坠,巽离也需要付出许多东西。
  生意就这样谈成了,离去的时候,宿泽回头看了蒙蒙光线中那个纤细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年轻人,真是让人看不懂。
  这般生猛如虎,敢直接同一国之君叫板,他和建德帝当年十七八岁的时候,尚且没有这般的勇气呢。
  世界,真是变化太快了。
  *
  宿嶷醒来的时候,率先见到的是融融的太阳光线,他登时反应过来,“砰”一声跳起来撞到了马车顶,怒喝道:“谁?”
  他不是好好地待在奚叶身边吗,是谁把他绑走了。
  帘帐被一双大手掀开,宿嶷愣了一愣,抬头看去,只见自家父王淡淡地看着他:“是我。”
  父王怎么来了?
  对上宿泽,宿嶷的气势无端矮下几分,他缩了下身子,皱着眉问道:“父王,奚叶呢?”
  见儿子一醒来,一味关心的就是那个小姑娘,简直完美吻合“被人卖了还要数钱”这句话,宿泽没好气地放下帘帐,嗓音醇厚:“奚小姐同我做了桩生意,小嶷你可以回巽离了。”
  不是,他为什么要回巽离。
  她这就不要他了?
  她这就玩够他了?
  宿嶷愕然,平生第一次觉得故土那般没有吸引力。
  第125章 任他讨好
  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百姓们簪花斗草,踏青出游,分外欢欣。
  然而有人一点也不高兴。
  奚子卿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那张熟悉的脸,恶狠狠地抽出发簪,“啪”一声拍打在桌面上,胸口起伏不定。
  春色琳琅,她终于知道久久没了踪迹的宿嶷到哪里去了。
  宿嶷的气息一出现,她便察觉到了,本想追踪而去却发现他身边有股强大的力量,她一时不敌竟被逼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宿嶷离开大周。
  天命之人彻底崩塌,她焉能不恨。
  偏偏回家之后,身边那个本来十分听话的青寻也变得呆头呆脑,自打他在长安杀妖之后归来,整具人偶都变得浑浑噩噩,奚子卿甚至很难从他身上得到补充的力量。
  加之近来在观澜神君身上耗费的气力,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面对她提出的与长姐和离,两人重新缔结婚约的要求,殿下只是看着她,寻了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婉拒。
  是的,婉拒。
  她柔婉心肠,为了情劫百般讨好神君,他却仍然如梦中幻象,镜花水月,始终无法成真。
  那日日夜夜她耗费的心思到底算什么?
  情劫到了现在,不仅是天命之人的崩塌,乃至原本应该得到的百姓爱戴、兄长怜惜……样样都缺漏,以至于她即便觉醒神识了,神力还是备受掣肘。
  再迟钝,奚子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缓缓抬手,抚上脸颊,微微冷笑起来。
  这个她原本根本没放在心上的大千世界,看来真是卧虎藏龙,大有高人在。
  *
  奚叶病好之后,谢春庭便恢复了以往如常的上朝时辰。
  清晨熹光洒落,奚叶看着枝头嫣粉花苞的桃花朵朵,目光凝视片刻,淡淡一笑。
  越谣告诉了她最后的决断。
  从鹿鸣山学成归来的年轻修士,一身肃然,消融了茗玉桥所有异化的狂暴小民。
  上京地界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她也不必担心这些异化人群为祸一方,微生愿也不需要耗费法力维持着茗玉桥的禁制。
  只是,为什么,她会情不自禁地为越谣感到难过呢?
  奚叶垂下眼帘,涩涩扯了下嘴角。
  大概是因为在这方被天道盯上的世界里,不管他们做什么,一切都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
  没有这群被异化的人,也会在上京乃至大周其他地方出现异化现象,当初在鹿鸣山见到妄崖长老时,他就提及过这种棘手的情况。
  天下熙熙攘攘,都不过是滋养神明的沃土。
  只是,人的善心总该得到回报不是吗?
  曾经死后成为一具骨架的年轻修士,也还会挣扎摇晃着站起来,想要再为那些异化的人驱散邪念。
  然而越谣,这样是没有用的。
  越谣,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用。
  无论是净化变异的人群,还是舍弃感情大义灭亲,种种选择,其实在最后的结局里都无所挂碍。
  除非她能掀翻天道,才算得上结束这深仇大恨。
  虽然,茗玉桥的小民再也无法回归正途了。
  奚叶轻声叹了一口气。
  姜芽在树影婆娑中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封信。
  奚叶看完,并不意外宁池意主动求见。
  她蕴养身体的这些日子里,他被夫君阻拦着,应当早已怒火中烧。
  其实若她当真不愿,殿下自然也无法阻挡。
  不过,她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逼一逼宁池意,看看端方知礼的君子究竟会为她折腰到何种地步。
  属于宿嶷的结局,奚叶已经为他选定,宁池意却还悬而未决,这怎么可以呢。
  奚叶望着树影间跳动的光斑,冷诮一笑。
  *
  宁池意迈入风亭雅苑的时候,见到的是随意倚靠在假山白玉阑干前踩水的奚叶。
  著绣裙,蹑丝履,皓腕凝霜,指若削葱。
  她晃着脚,形容自在。
  美人身着一袭青色纱裙,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发丝飞扬,整个人都充斥着惬意欢愉。
  宁池意静静伫立在岸边,眼神落在她身上,嘴角含笑。
  许久未见奚叶,她已然病愈,美人粉面桃腮,春花日色,清风浮动,眼下这一幕,当真令人心旌摇曳。
  大约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边的女子偏过头看过来,眉眼亮晶晶的,一如往日见了他般绽开笑意,直起身子抖落水珠,轻盈得如同精灵,向他跃来。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①
  宁池意笑了,张手牢牢接住朝他扑来的女子,手指放在她乌黑的墨发上,嗅着她身上幽微的梨花香,眼神慢慢变得垂凝,嗓音清润,却无端含了些艰涩:“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奚叶是三皇子妃,他是外臣,中间还横亘着一个百般防备的殿下,在她生病的这段时日,他根本无法接近她,即便提出探望要求,也会被殿下不咸不淡地挡回来。
  许多个日夜,他只能披衣起身,对着桌案上的兰草图寂寂叹息。
  好在她终于来到他面前,一时之间,宁池意心中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低头吻上她小巧的耳垂,呼吸炽热,水渍声细微,听得他自己都有些面红耳赤。
  奚叶拉住宁池意的衣襟,仰头亲上风雅公子的唇瓣。
  玉山堆雪般的秀美君子,被她这般亲吻上来,发间银簪坠地,连带着绫罗也被抓得皱乱。
  他只是一味纵容,甚至隐隐希望她能再放肆一些。
  一吻完毕,奚叶拉着宁池意进了包厢,两人齐齐躺倒在床榻上。
  宁池意抬头看着身上的女子,微微笑起来,语调温柔到不可思议:“奚叶,宿嶷走了是不是?”
  他无法接近她,对除了她以外但与她相关的人和事便格外上心,这两日他已经注意到鸿胪寺的巽离使臣在收拾行囊,且建德帝的案桌上又出现了一封巽离的国书。
  巽离收回了之前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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