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早就打听好了,听说这是上京来往人最多的地方,去这种地方询问,一定能有几分眉目。
从巽离至大周一路问过来,奚叶这个名字同名同姓之人不少,哪怕拿出根据印象画出的画像比对,也总是无法印证,这一次未必能准确找到。
他也不过是想再试试罢了。
况且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能知晓他底细的人,想来也应该是上京国都的贵女才是。
即便不是,她如果有心,一定能知道他来大周的。
他独自一人出来,为的自然是当守株待兔中的那只愚蠢兔子。
宿嶷握紧缰绳,翻身下马走进摘星楼。
迎面有个伙计连忙欠身:“客人是想饮茶还是喝酒呢?”
宿嶷皱起眉,道:“都不用,寻个你们会馆最通晓上京事的伙计来就行。”
三教九流,对小道消息最精通了,
他准备上包厢寻个伙计来细细盘问。
伙计闻言态度依旧很好,他们摘星楼来者皆客,不论什么要求,客人想要就能办到。
不过——
伙计看了眼这俊俏少年,忽然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琉璃瞳孔。
这似乎是……伙计心下一凛,态度顿时减了几分热情,同时还未雨绸缪地多问了一句:“公子是否可以先付定金?”
非他对巽离这位继承人有多厌恶,只是巽离人初来,信用价值总是大打折扣的。
被这么一问,宿嶷不疑有他,当即要解开钱袋,手却抓了个空。
他忘了,方才从鸿胪寺出来得太急,钱袋还在使臣那里。
宿嶷心内尴尬,但面上还是平静无波,拼命想着手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金错囊中还有几块玉佩,皆是这些年的生辰礼。
伙计一脸狐疑地盯着长久沉默的男子,暗道不好,正要唤管事的来处理这棘手之事时,面前的冷冽少年将一个雕工精巧的玉佩丢给了他:“拿去,快去寻个懂事嘴严的人来。”
这不就成了。伙计眉开眼笑,伸手作请:“公子请往甲字七号房间去,人稍候就来。”
宿嶷冷着脸,顺着摘星楼中伙计的指引往二楼走去。
这玉佩是他贴身之物,如若不是被架着,他也不愿拿出来。
这一路探听消息撒钱无数,连带着金错囊里也所剩无几,宿嶷的神色阴晴不定,迈步上阶梯时,听得有人扑笑一声,他立马横眼看过去。
木质楼梯上,奚叶居高临下俯视着眉眼锋锐的宿嶷,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宿小公子,好巧呀。”
摘星楼白日星光耀眼,女子一袭素白襦裙,乌发蓬松如云,正好整以暇地看下来,眼神睥睨,依然如初见时那般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他的痛苦她不在乎,他的求饶她不在乎,他的卑微她更是不屑一顾。
但是,在他来上京的第一天,走出皇城的第一步,她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是不是说明,她也一直在关注着他的行踪?
宿嶷心跳怦怦,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在上京!她就在这里!
宿嶷捏紧拳头,激动万分,刚要失声喊出口,后颈被什么东西一碰,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下去,顷刻陷入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好熟悉啊,宿嶷意识苏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不过不同于上次,这次奚叶既没有把他锁起来,也没有用个笼子把他囚禁起来,甚至就是眼睛也完好无损。
也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桌前支着头慢悠悠喝茶的少女,她的后颈线条优美,耳边细碎的绒绒发丝在日光映照下,显得分外柔软可爱。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奚叶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你醒了。”
她放下茶盏,走到床沿边坐下,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神情。
宿嶷心里升腾起不明不白的期待,连那桀骜的眉眼都变得有几分安分起来,他不由屏住呼吸,等待着扇过来的巴掌。
但是让他失望了,奚叶好像只是在打量他的神色是否有异,连指头都没动一下。待确认完毕,她颤动睫羽,刚要说话就被宿嶷打断。
“你怎么不打我巴掌了,我们生疏成这样了吗?”宿嶷有些不满。
嘴上不满,但他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手拉着她的衣袖,防止她又如从前一般消失。
这般作派,一点也不像在外人面前高傲的巽离继承人,甚至眼里还有些不明不白的委屈。
他当然委屈。
被她禁锢的一个月中,他的全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他每天数着日子就是在等她来,到后期他甚至都把那些一开始的刻骨仇恨抛诸脑后,想着只要她能来就行。
可她呢,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还好父王英明神武,居然想到直接把他送来大周联姻这样的好法子。
想到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宿嶷就有些暗恨自己,所幸最终一切如愿。
她真的在上京城中,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宿嶷心里美滋滋的,但面上还是一脸不满,大有一副奚叶不扇他巴掌就不罢休的气势。
奚叶无语,斜睨着他,下一刻,恶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痛感袭来的一瞬间,她掌风间的香气也随之而来,凌厉的毫不客气的一巴掌顷刻唤醒了宿嶷的记忆。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被父王召回待在巽离的日子里,他每每想起她,总会石更。
现下,他又有了反应。
而且,比任何一次夜间遐想来得都更猛烈。
宿嶷抚上被打偏的脸,舔了舔唇角,缓缓露出笑:“奚叶,我好喜欢。”
神经病。
奚叶白了他一眼,他却如赖皮小狗一般贴上来,语调昂扬:“你瞪我我也觉得好开心。”
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宿嶷靠在她怀里,把玩着她细白柔嫩的手指,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疯了。”
何止呢。奚叶冷笑起来。本就是条疯狗,现在纯然就是个变态了。
宿嶷喉结滚动,脑海中浮想联翩,想起那个轻薄的吻,目光落在她娇艳的唇瓣上,将将要映上去时,想起要紧事,忽地咬住腮帮子,抬起眼,带了点讨好:“奚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对,被她扇巴掌踩手骑脸的事都可以容后再议,现下要紧的是敲定他的联姻。
只要在建德皇帝面前过了明路,即便父王只是拿他来做个幌子也无所谓了。
瞧见奚叶冷冰冰的神色,宿嶷有些紧张,连忙改口:“或者,我赘给你也行。”
反正看她衣着打扮都是京中贵女的模样,想来她应当有这个招揽赘婿的实力,再说了,把一个敌国皇子踩在脚下,她一定也很喜欢吧。
毕竟,她就是那么的爱欺辱人。
只是这话说出口,原本容色冷淡的少女反倒勾唇笑了笑,笑得宿嶷心旌摇曳,他忍不住并了下腿以免被奚叶发现,否则,她肯定要骂他不要脸了。
宿嶷不希望重逢的第一天就被她定性为彻头彻尾的不堪之人。
奚叶淡淡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指,眸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天真邪气,她歪了脑袋,反问宿嶷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她是谁?
宿嶷微微一愣,她是奚叶呀,上京城中的贵女,不是吗?
这话刚问出口,奚叶的神情带了点笑,她轻飘飘打了个响指,伙计模样的人神不知鬼不觉从门后冒出来,一脸木然地垂头等吩咐。
作为受鹿鸣山第一长老妄崖师父指点过的内门修士,宿嶷很快瞧出了眼前之人被下了咒术,但她术法高强,他是知道的,见状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安排过来的伙计吧。
不过她已经在眼前了,何须再问不相干的人呢。
奚叶没理宿嶷的胡思乱想,抬起下巴,对着那个神情痴呆的伙计淡淡道:“来,告诉我们高高在上的巽离继承人,我是谁?”
伙计对施咒者的话言听计从,闻言慢慢抬起头,似乎在辨认她的身份,下一瞬,一板一眼的话从他嘴里吐露出来:“您是大周三皇子妃,正二品左都御史之长女,名满上京的奚叶大小姐。”
这一系列头衔抛出来,宿嶷唯一听在耳朵里的就只有四个字。
三皇子妃。
她已经成婚了?
宿嶷如遭雷劈,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直到那个痴傻相的伙计又回归了在门后的蘑菇蹲,他的识海才有几分清醒。
宿嶷的手抖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胸口很痛,痛到眼泪都涌了出来。
她说她成婚了。
她成婚了。
面前一片空白,宿嶷困惑地皱起眉头。
“你成婚了。”宿嶷轻声道。
“那我算什么?”他看着她,眼眶通红,一字一句质问,“奚叶,你拿我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