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身形清瘦,一看就不会侍候女子。
眉眼清冷,不是宜妻之相。
且不说宁四在外还有一堆上京贵女拥趸,完全比不上他现今洁身自好,非常不适合奚叶这种有感情独占欲与清洁欲的女子。
他继续打量着宁四,试图找出更多不适合的点。
宁池意沉默几瞬,还是转过头来看着谢春庭:“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了吗?谢春庭扬了扬眉,矢口否认:“没有啊。”
身后季奉狐疑地看着他俩。
谢春庭轻咳一声,先迈一步掀开帘帐,只见原本昏暗的庑房一室流华,重瓣牡丹与清丽芙蕖相继盛开,当真是美不胜收。
季奉“哇哦”了一声。
宁池意神色沉寂,有几分
不出所料。
她送他兰草画卷的同时,果然也送了殿下礼物。
昨夜的欣喜若狂,现下来看,还是有几分失态。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殿下赶走。
第79章 有狐狸精
季奉头凑近,“啧啧”赞叹道:“这画好漂亮,简直出神入化,臣还以为见到了真的牡丹和芙蕖呢。”
芙蕖图他其实已经见过,只是殿下先前不曾展开,他未睹真容,感受不到其中的精妙,现下铺陈开,眼前尽是花枝摇曳,仿佛误入夏日莲塘。
更别说牡丹夜游的无上芳华,重瓣牡丹国色天香,在画卷中徐徐绽放,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季奉毫不吝啬的夸奖完全是说到谢春庭的心坎了,他矜持地笑了一下,努力维持着轻描淡写的语调,向前迈了几步,立在新的那幅牡丹图前,状若无意般瞥向宁四:“这是奚叶送本殿的除夕之礼。”
他特意在“除夕之礼”四个字上加重语气,果不其然见到了宁池意的脸色沉冷下来,满意一笑。
宁池意的确很不高兴,但并不是因为奚叶送了殿下除夕之礼。
她现下仍是殿下的妻子,自然不能失了礼数,他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介怀。
他介怀的是,为什么殿下有两幅。
宁池意攥紧衣袖。
缺少名正言顺的身份,他连生气都没资格。
他真的很讨厌殿下霸占着她。
冷风被挡在厚重的帘帐后,室内暖融融一片,宁池意抬起眼,依然是端方清雅的君子模样,他看了看两幅画卷,轻声问道,仿佛是不解:“殿下不是说过讨厌三皇子妃吗?”
他提起昔日之语,让本就满心忌讳的谢春庭眉间一跳,神情也冷了下来。
季奉眼睛瞪大,心想宁四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说这种话,犹记得上回他也就那么顺嘴一提从前殿下厌恶三皇子妃的事,殿下立马就变脸把他轰走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犹豫着待会两人打起来应该先拉住谁。
室内沉静,仿佛是过了一息,仿佛又过了很多息,谢春庭嗤笑一声,转身落坐在白虎椅上,漫不经心道:“可是宁四你也劝过本殿,夫妻应当举案齐眉。”
鹤骨松姿的殿下看过来,眉毛高高挑起,语调带着恶意的嘲弄:“本殿觉得很有道理呢。”
在最初接受殿下委托看顾奚叶的时候,他的确为不曾阻止她落入陷阱而愧疚过,也因此,他言辞恳切劝告自己想要辅佐的君王,应当与三皇子妃和睦相处,举案齐眉,成就夫妻和顺。
那些话言犹在耳,宁池意耳边轰鸣,脸色褪尽血色,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
他若是知道今日会到如此局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
他只能凭着本能作答,直直看向谢春庭,嘴角微动:“殿下忘了曲江庭宴席上的赵郡李氏子弟了吗?”
夫妻举案齐眉,自然得一心一意插不进旁人,殿下认为的举案齐眉,不过是掩耳盗铃,长久不了。
宁四居然还敢提起那个无礼少年,谢春庭眉眼冷淡,但他并未表露介怀与不满,反而勾了勾唇,带着一丝幡然醒悟:“本殿早已想通,奚叶本就受欢迎,外头有些狐狸精不遗余力魅惑她,是其他人的过错,不是奚叶的。所以,本殿更要与奚叶好好相处。”
谢春庭在“狐狸精”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宁池意的面色冷下来。
可以做明君通达天下阅遍诗书的殿下,自然也深谙字字珠玑扎人心窝的道理。
他们心照不宣,保持表面的平和,对视一眼又同时转过视线,看向殿内还站着的第三人。
季奉听得两人对话云里雾里,又见殿下一副大度正房模样,刚想开口多问几句,见他们都不约而同看过来,心下一跳,干巴巴道:“不若我们先来想想如何安排士族吧……”
谢春庭让人收起画卷,开始正经讨论起对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的布局安排。
宁池意也敛下神色,努力平复着心绪。
他掐住掌心,耳边议论声如水流般淌过,一点没有落进心间。
奚叶不是讨厌殿下吗?
他不会猜错的。
一定是殿下不要脸,哄得她放松警惕。
宁池意压抑住心绪,他想,得告诉奚叶殿下曾经在背地里是如何恶语相向的。
她那样温柔娴雅,乖顺可爱,一定预料不到身侧的夫君有多坏、多讨厌、多过分。
他要防止她误入歧途。
*
天气越发寒冷,奚叶醒来的时候谢春庭早已不在屋内,她支着头坐在窗前,看见檐角下都结了些许冰棱,脆生生地挂着。
她呵了口气,眼前就冒出了一团小小的白雾。
雾凇沆砀,她弯了弯眼睛。
姜芽端了碗七宝素粥上来,奚叶捏起勺子尝了口,缓缓一笑。
即便穷尽心力去做,还是不及母亲做的好吃呢。
遗憾已经是遗憾,再怎么追忆也是徒劳,奚叶轻叹一口气,推开碗碟:“不想吃了。”
姜芽担忧道:“大小姐才吃了一口呢,再多吃些吧。”
奚叶假装没听见,手里已经翻开一本泛黄的医书,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姜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快去司农寺寻越谣来,我有事找她。”
大小姐耍起无赖也是很在行的,姜芽无奈,只得照吩咐去办。
姜芽才出门,又有一个婢女进来施礼,恭敬地递上一张字条:“三皇子妃,有人送了封口信来。”
奚叶从医书上收回视线,展开字条。
咦,是宁小公子的来信。
上面的字迹很好看,端正雅致,字如其人,可惜语调迫切,平白损坏了一些美感。
奚叶笑了笑,将字条放在灯烛上,火舌吞没,下一瞬落在炭盆中无影无踪。
急什么呢,她弯了弯嘴角,宁小公子这般热情地送上门来,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奚叶抬眼看向一旁的婢女:“只有一封信吗?”
婢女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恭谨答道:“回三皇子妃的话,是。”
嗯……
不应该啊,难得她兴起捏了个小雪人送给他,为什么往常恨不得飞奔过来的微生愿不见踪影。
难道她送的礼物不合心意吗?
思考片刻,奚叶没想出所以然来,索性不管了,继续翻看母亲留下的医书。
谢春庭迈步走进院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子黑发如瀑,散落在流云衣襟上,神色恬静,是十分乖顺的模样。
他悄悄走近,奚叶闻声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殿下回来了。”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把方才见了宁四生的气一笔勾去,谢春庭嘴角不知不觉弯起来,他俯身亲了下奚叶的脸颊,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奚叶靠在他怀中,懒懒散散道:“只是一些医书罢了。”
她捏着谢春庭修长的手指,垂眸淡淡道:“前几日,父亲大人误食了我给的一味神药病重到差点死了,我在想如何能让这味神药更见效呢。”
奚府的人过来求,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原委他还是第一次听奚叶说起,不由问道:“是你之前让我催促司农寺和太医院推广的那个药株吗?”
当然不是了。
奚叶嘴角含笑,轻声道:“是一味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这样么,谢春庭没有过多在意,反而蹙起眉,有几分不悦道:“其实御史大人来求,你有时也不必理会。”
她的那个父亲,究竟有几分心神落在她身上,谢春庭表示很怀疑。
听谢春庭这么说,奚叶没有生气,她耸了耸鼻尖,带着几分炫耀道:“可是,父亲大人说我是最乖巧的女儿呢。”
她自幼丧母,一定很在意亲人,谢春庭心底流过怜惜,想起了两人的同病相怜,更为之前误会她绘作芙蕖图的心意后悔不已,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谢春庭眸色变得越发复杂。
他不再说话,而是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发顶,嗓音清越还隐含赞叹:“嗯,奚叶一直是最乖巧的。”
他想起刚刚季奉见到画卷的一脸艳羡,还有宁四的黑沉脸色,不由翘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