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见女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宁池意抛却礼仪,心口仿佛被丝线牵引,让他不知不觉呢喃出声:“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嗯?奚叶歪了歪脑袋:“这也要负责吗?”
  看来宁小公子也不是天然纯情。
  宁池意自知失言,对上她无可奈何的笑容更是大感失却相交分寸,耳尖微
  红,垂下眼,再次道歉:“对不起。”
  何须道歉呢。
  窗外冷风吹了进来,奚叶退后一步与清雅公子拉开距离,坐在桌前伸手作请,盈盈淡笑:“聊一聊吧。”
  岸芷汀兰的风雅公子闻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木椅前坐下,与她相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奚叶为宁池意斟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宁小公子既然找到了答案,想必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寻我又所为何事呢?”
  匆匆两面之缘,就能让一心追寻大道的上京宁四公子折腰,奚叶思忖片刻,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宁池意捏着茶盏摩挲少时,抬眼看着她,语调清朗,风动碎玉:“殿下,为我保了一桩媒。”
  会出现在他口中的殿下,自然是三皇子了。
  奚叶有些讶异,她倒还真是不知道殿下还有为人作媒的癖好,不由一笑:“是么?”
  见提起三皇子,她的眸色中都浮动着亲昵神采,宁池意心中一窒,忽而有些后悔以此切入话题。
  更有些怀疑先前的推测是否有误。
  但事已至此,宁池意快刀斩乱麻,避开殿下的痕迹,简要叙述了这几日来户部尚书常府与宁府之间的博弈。
  奚叶听完若有所思。
  这桩口头婚约,说起来倒也有些意思。
  前世婚约曝出来已经是很晚了,那时她早已与殿下决裂,只依稀有所耳闻,上京臣民都在感慨秀美风雅的宁四公子竟然要与刁蛮任性的户部尚书之女结为夫妻,如此不般配,人人都惋惜不已。
  当然这惋惜也是多余,宁四公子最终还是推脱了这桩婚事。
  现今轨迹倒是改动了不少。
  她的睫毛翕动,捏着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才对宁池意展靥一笑:“宁四公子想让我劝阻殿下?”
  不,他怎会如此麻烦她,又焉敢如此。
  宁池意看着她,心下轻叹:“我只是想来问一问你。”
  真有意思,他要问她。
  奚叶眨了眨眼,只听宁池意从容轻问:“你什么时候会与殿下分开?”
  此话如平地惊雷,房间内万籁阒静,奚叶的面色平静,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微微一笑:“这就是你敢来找我的依仗?”
  宁池意不可否认从她的行为举止中窥探到了很多,包括她为何要来见自己,为何举动暧昧,为何言笑晏晏之下欠奉真心。
  她想借他之手与殿下分开。
  方才她流露出的亲昵熟悉差点令他以为判断失误,还好并不是真的。
  他们只是做惯了夫妻,失了一些分寸罢了。
  待日后,她就会明白,他才是世间最适合她的夫君。
  但奚叶神色平静,宁池意想了想,换了句说辞,问得小心翼翼不着痕迹:“你会与殿下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能在大臣中屹立不倒的宁四公子,还真是才智过人,奚叶笑了笑:“不会。”
  宁池意唇畔含笑:“所以我不会成婚。”
  成了婚,将来就无法成为她的手中利器,这桩由建德帝赐下的婚事,要想摆脱必然不是那么容易。
  奚叶“扑哧”一笑,看着宁池意只笑不语。
  宁池意被她看得脸颊轰然,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公子风度。
  她轻轻一笑,嗓音甜腻腻的:“这么来说,宁四公子是喜欢上我了吗?”
  宁池意知晓她意在调侃并非真心,纵然如此,他还是“嗯”了一声,攥紧衣袖与她对视着:“我可以喜欢你吗?”
  在根基不稳之时竭力推拒来自将要辅佐的君上推荐的婚事,对君上之妻狂悖妄言大胆陈情,奚叶看着宁池意,沉默下来。
  前世今生,她其实都看不懂他。
  前世相距太远,他漠视了她的苦难、她的悲哀、她的无能,今生太近,他的好似乎垂怜在了她身上,如同和煦暖阳。
  奚叶笑了笑:“这算是恳求吗?”
  宁池意丝毫没有犹豫:“是,我求你。”
  君子坦荡荡,丝毫不掩饰慕艾之心,奚叶看了他一会,忽然莞尔一笑。
  “好啊。”她轻轻松松应下来。
  反正,她注定不会与殿下一直为夫妻的。
  前世之离散,是她身亡,今生之别离,是他所求。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相较死亡,还是分离更好些吧。
  宁池意松了口气,终于得到她的承诺,他心头大石蓦然滚落,他轻咳一声,眉眼间还是有些许不解:“但为什么选中我呢?”
  宁池意可以确定,她唤自己宁小公子时,绝对不是毫无情绪。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何她会挑中他。
  奚叶支着头,看窗外寒枝料峭,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或许,是因为我讨厌殿下。”
  因为讨厌,所以想要他剔骨剜心。
  他也有些讨厌殿下了。
  宁池意没有拿出三纲五常乃至六书里的种种为人妻子当履行之义务斥责她,譬如妻子应敬爱夫君云云,反而鼓励式地一笑,替她想起了遥远的将来:“和离后你有什么打算?”
  想得这么远吗?
  奚叶一笑,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知道呢。”
  他压抑住内心的跳动,语调温柔缓慢:“你能考虑嫁给我吗?”
  奚叶想了一会儿,笑了笑:“我与宁四公子还很陌生呢。”
  是亲吻过的陌生人吗?
  宁池意别开眼,语气温和:“好,此事无碍。”他收束得很快,就像这个问题问出时一样迅疾。
  面前的宁小公子温淡雅致,披着鹤氅几分沉思,似乎下一步将要施礼告退。
  奚叶唤住了失神的他:“宁四公子高风亮节,为小女子甘当诱饵,如此,小女子也相帮一个忙。”
  她弯了弯嘴角:“公子忧愁之婚事,可找常府二老爷之女常氏亭月相助。”
  语毕,她轻盈盈起身,与他告别。
  今番前来,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得到了,所求之事也都有解释。
  为什么,他还是不太开心呢。
  宁池意看着面前容色如玉的女子,心下一叹。
  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①
  看来今日的打扮真的不太合她心意呢,她现在都不叫他“宁小公子”了。
  *
  奚叶归家的时候,殿下还没有回来。
  她迈步走进琅无院,嘴角始终含着笑意,瞧着面色很愉悦的样子。
  姜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经过回廊进入内室。
  她接过外衣,忍不住好奇道:“大小姐谈成了吗?”
  与宁四公子的相见,定然十分顺利吧,否则大小姐怎么会如此开心。
  奚叶笑眯眯地摸了摸姜芽的脑袋:“谈成了呀,宁四公子真的很聪明呢。”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毫不费力。
  虽然不解一向漠视他人的宁小公子为何会走下神坛,但既已入棋局,奚叶很满意宁小公子的知情知趣。
  这样才好玩嘛。
  否则生生死死,都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
  收到烫金拜帖的时候,常亭月差点瞪穿了眼珠子。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她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封拜帖落款的的确确是名动上京的宁四公子。
  宁氏池意。
  四个飘逸洒脱的大字落在末尾,叫常亭月看了许久,难解心中疑惑。
  一向毫无交集的宁四公子为何会突然给她送来一封拜帖。
  拜帖除了是拜帖外,还掺着一封信,或者说一句信。
  “请常小姐如此刻般保持缄默。”
  常亭月缓缓坐了下来,妆台前圆月黄铜镜照出了她惊疑不定的脸。
  常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歹也是前任族长之女,虽府院相隔一片墙,但在常亭月派丫鬟多番打听之下,事情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那本以为永不可能作数的口头婚约,竟然将要履行了?
  难怪进来一向目中无人的常语舟也低调收敛了不少,连外出挑选年节饰物这样可以彰显她身份的事也次次推脱。
  原是因为将要摘得宁四公子这颗鲜桃了。
  常亭月将心比心,若她能啃得清雅无双的宁四公子,定然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不过,宁四公子忧愁婚约,为何要找上她呢,还嘱咐她保持缄默。
  这个疑问也很快得到了解释。
  收到拜帖之后的三两日后,宫中大监忽然来了常府,还指名道姓要见常亭月与常语舟两姐妹。
  常府一时人心惶惶,常亭月虽不解但还是
  急忙来到厅堂,常语舟早已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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