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齐翁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加揣测,小心翼翼拿了金子离开。
徒留在屏风后的宁池意脑中一片空白,他垂眸看着在炭盆中吹卷的灰烬,忽而哑然失笑。
光风霁月的宁四公子,生平第一次明白求而不得是何滋味。
但回想起昨夜与奚叶攀谈时的情状,宁池意回过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她说要让他自己找到答案。
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找到之后呢?
他有些焦虑,殿下瞧着情意绵长的模样,想来不会轻易放手,他需要见到奚叶。
需要知道她的心意如何。
他想听她亲自说。
他必须听她亲自说。
第69章 婉拒婚事
谢春庭走进琅无院的时候,奚叶手上还拿着那张弓,正站在檐廊下抬头看着天空。
雪絮密密落下,飘在她雀金的披风上,她看得很专注,谢春庭不由蹙了蹙眉,抬脚踩过雪地,发出“咯吱”声响。
她终于看过来,然而脸上没有笑也没有表情,而是抬起弓,弓弦绷紧对准他,箭头闪闪发亮,下一瞬“咻”地一声跃出,“嚓”一声擦过他的发丝钉入寒梅枝桠。
粗褐色的梅枝掉进他的怀里,散发着幽幽梅花香气,谢春庭拿起梅枝,有些不明白奚叶此举为何意。
奚叶将弓丢给姜芽,这下眼睛弯起来了,三两步跃进他的怀里,轻轻一跳环住他的脖颈,居高临下看着他,“吧唧”一下亲了他的侧脸,嗓音里都是愉悦:“殿下,你回来了。”
回就回来了,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谢春庭耳尖瞬间红起来,又怕奚叶掉下来,只能一手拿着梅花,一手托住她,絮絮叨叨:“你才刚醒不久,不宜动兵器。”
奚叶“哦”了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手指拿过他手中虬劲梅花,放在耳边轻嗅,不出意外感知到了花瓣上残留的金木之力。
她正在尝试把五行之力贯通到身边的一草一木。
以自然五行淬炼身体,想来会更见成效。
谢春庭看着面前肌肤若雪的女子,虽然有些遗憾她不再抱着自己,但雪花纷洒也顾不得这么多。他伸出手替奚叶系好披风,牵着她的手回到了室内。
几案上摆着个精巧的掐丝珐琅花瓶,奚叶将梅花放入瓷瓶中,室内顿时幽香一片。
谢春庭在木桌前翻开兵书,打量了一眼,评价道:“你还挺有意趣。”
奚叶不置可否,唤婢女来把自己的座椅挪到廊下的窗户边,就着透亮窗纸开始练书。
谢春庭看着她静美的侧颜,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
先前两人一直分院别居,他都不知道原来她每日清晨要练弓,练完还要写字。
气氛太好,谢春庭忽然不想再问那些事。
也许她对宁池意只是偶然为之。
摘星楼人那么多,她或许只是随意一见。
是宁四不知检点。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对,是宁四的问题。
奚叶握着狼毫笔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些许疑惑。
谢春庭讪讪坐下,认真看起兵书,缓缓捏紧书页。
他还是快点成婚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天难得没有下雪,谢燕早已得了自家三哥的允许,看今日天色甚好,高高兴兴地就往三皇子府跑。
一踏进琅无院的大门,谢燕就看见了正坐在廊下摆开棋盘与自己对弈的奚叶,她快快乐乐地跑过去:“三嫂,你怎么一个人下棋呢?”
奚叶早知谢燕今天会来,看向一身粉雪色狐袄的小姑娘,唇角含笑:“闲来无事而已。”
她侧头让人将暖炉放得更近一些,谢燕仔细看了看棋局,正思索下一步如何,想起什么搓搓手又跺跺脚:“三哥呢?”
咦,来了好几回,每每总见三哥戳在三嫂身边不动弹,今日竟然不见三哥身影,真是奇哉怪哉。
奚叶看着天真烂漫的谢燕,轻轻一笑:“殿下被陛下留在含元殿议事了。”
哦,难怪三哥不在呢。
不过还好三哥不在,这样她就能和三嫂一起玩很久了。上次三嫂给她的竹哨还放在寝殿中,她觉得很好玩,早就央了奚叶教她如何制作。
奚叶当然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她没有拒绝,而是看了眼棋局:“待我这盘棋局落定,便来教你。”
谢燕点了点
头,又见奚叶看着她:“或者,燕燕与我对弈一局?”
玉宁公主作为宫廷最受宠的公主,其实于琴棋书画一道不过囫囵吞枣,并不十分擅长,现下见奚叶这么一问,她犹豫了半晌,才从棋盂中摸出一颗白子放了上去。
奚叶抚开衣袖,拈起黑子毫不犹豫堵住了谢燕的退路。
谢燕皱着眉头,倒没有气馁,而是再度沉思,将手中的白子“啪嗒”一声敲在了棋盘上。
*
“啪嗒”一声,棋局已定,微生愿靠在院中木椅上,随意抛了抛手上多出的一枚白玉棋子,眉眼冷漠:“李刈动身了吗?”
身旁的管事躬身恭恭敬敬回答:“按公子的吩咐,小的一直盯着呢,李刈今早已经跟着售卖皮袄的商队出发了,去向正是博陵郡。”
去了就好。
快去找博陵崔氏的人来吧,快让姐姐离开那个讨厌的三皇子。
微生愿扯了扯嘴角一笑,也免得他亲自催促。
他站起身,语调如寒霜:“让那边的人也多盯着点。”
年轻公子披着雪白的狐貂,缓步而行,加之极盛艳的妖冶容貌,愈发显得气势迫人。
管事早已习惯公子的说一不二,闻声点了点头:“是,公子请放心,博陵郡那边一直有人在。”
他抬眼觑了眼近来越发身形瘦削的公子,提脚跟了上去,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族长和其他大人都说,让您别太辛苦了。”
原本如盛夏幽深潭水般摄人心魄的公子进入冬季以来就渐渐枯萎,见了总让人觉得形销骨立,饶是作为下人看了也有些心惊胆战。
微生愿轻笑一声,他倒不觉得辛苦,只是有些不高兴罢了。
囿于身体原因,他无法催动荫离瀑,当然他现在也不想通过荫离瀑见奚叶,他只想当面见她。
但前几日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求见姐姐时,竟然意外发现她近来和谢春庭住在一起。
微生愿还记得那时脑子里的嗡嗡声响,顾不得许多他就急急追问:“他的床榻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几天,姐姐都和他住到一起了。
他气得脑子嗡嗡的,妖冶的脸满是委屈巴巴:“姐姐说过我才是正宫。”
那时奚叶忍俊不禁,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我与你相处数十载,你还不信我吗?”
奚叶挑起他光洁的下巴,认真地说:“阿愿,你应该知道,我重回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这些事都不可以说,微生愿也从来没问过。
奚叶也没有在等他的答案,而是问他:“阿愿,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爱,是一个宏大的命题。”
晨起光线中,她的侧脸如梦似幻。
微生愿有些迷茫。
对他来说,爱是什么呢。
他喜欢待在姐姐身旁,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后来长久相伴,回到人间又对夫妻相处之道更加好奇。
但,爱是什么呢?
奚叶没有继续说,而是将一个棋局放在他面前,轻声道:“等你解开这个棋局,我再告诉你。”
他近来都在研究这个棋局,的确十分复杂难解,正如他内心陌生的情绪,四处涌动没有方向。
但有一个方向微生愿还是知道的,他真的很讨厌姐姐那个夫君。
一日等不到博陵崔氏的消息,他就一日不高兴。
*
谢燕一脸苦大仇深,犹犹豫豫拿起棋盂仅剩的几颗白子,始终难以落定,忽然听奚叶问道:“燕燕觉得,当公主,好吗?”
当公主好吗?
谢燕撑着脑袋想了想,手中棋子无意识转动,眼神亮亮的:“当然好呀,有的吃有的玩,还有很多人陪我一起玩。”
奚叶弯起嘴角一笑。
曾经,她也以为当三皇子妃很好。
天色不阴不暗,一切都很平常,奚叶敲了敲手中的棋子,眉眼温柔:“谢燕,你有没有想过见一见更广阔的天地?”
三嫂的称呼好正式,谢燕有些困惑,暂时把心神从棋局上收回来,老老实实请教:“更广阔的天地,是指像小姑姑那样另外开府,自己独当一面吗?”
在皇城中长大的公主,半生都在受父母庇护,不懂人间疾苦,也不曾走出上京。奚叶并没有觉得谢燕不好,她笑了笑:“你知道楚卫将军吗?”
虽不大醉心读书,谢燕对这个大周开国赫赫有名的将军还是很有印象的,闻言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她掰开手指如数家珍:“女子出身,却在行伍之中博得一身功名,入高祖麾下,助高祖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得天下,受封卫将军,为后人敬仰。”